“無論是對於龍族，還是於我屠龍一族，傷害至深，威脅至大，毒性至重的一物，喚作何名？”頭發蒼白，胡須垂地，手扶木杖佝僂著身體的老者，坐在木墩上，考問著此時正急得抓耳撓腮的弟子們。
小弟子們坐在土坡上七嘴八舌的討論。終於，一個粉雕玉琢，看起來七八歲的小姑娘站起來回答“是鳳凰膽！”。老人緩緩搖頭，不是。
又有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站起來說：“是鳩羽！”，老人又搖頭。“還不是，那到底會是什麼呀？”孩子們又七嘴八舌的吵嚷起來。
“是人心。”一道挺拔的身影隨著清響的聲音走近人群。孩子們見到這個麵容清秀的青年都歡呼起來，“青回來了，這次給我們帶來了什麼禮物？”“青，上次的糖葫蘆很好吃，我又讓你帶了，還記得吧？”“青，人間好玩兒嗎？”“青……”青、青、青、青，這個名字就叫青的青年很受孩子們歡迎，一路走來都是招呼聲。
青微笑著問老人：“莫師，我的答案對嗎？”，老人咧嘴笑，滿臉的皺紋就綻放了開。“到底是走過人間的，閱曆與感悟根本不能和這些尚未經事的小家夥們同日而語了。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此間猶未毒，最毒是人心。不錯，這世間至毒之物，是人心。”
一張矮幾，兩把藤椅，三碗烈酒，一局殘棋。梧桐樹下，這座連秋風也不敢侵入的小院裏，風燭殘年的老人正在與青年廝殺對弈。
“口動是非生，意亂神氣散。青，你亂了。”青凝神觀著棋路，沒亂呀……
“步步緊逼，窮追不舍。看似已占先機，實則外強中空，根基已亂。”老人微笑，手中拈著一粒棋子，眼中卻含著驚人的殺意。
“斷爾龍脊。”啪！一子落地。
汗，冷汗。青雙手扶幾，一臉急切的俯視著棋局。生機已斷，局成死棋。
老人飲一口烈酒，悠然地躺在椅上。“說吧，因何事心煩？”
青驚異地看了老人一眼，微微一頓，沉聲道：“我要入世了。”
老人一陣失神，“入世好啊，昆山雖美，又怎比得上人世繁華。”語畢，眼光微不可察地瞥了青一眼“況且，你也已加冠，尋到一個稱心女子，就成婚了吧。”
青靜靜地看著老人，沉聲說：“我早已把心給了她，你又何必試探於我。”
老人忽的睜開雙眼，精光一閃。“我沒有試探你。她既向往人世，私逃下山，便早已不配身上的屠龍血脈，更不配擁有，你的心。如果可以的話，把它取回來吧。”
青低頭不語，良久。一片梧桐樹葉飄落下來掉進酒碗裏，青端起酒碗一口飲盡。眼中，竟淚光爍然。
“我，我入世，隻是想找到她。她若安好，我便悄悄的走，她若不好，我帶她脫離苦海。她……她到底，隻是個女孩子。”
淚珠終於大顆大顆地落下。落在碗裏，落在碗底的梧桐葉上。
老人長歎一聲，“聽雪福淺啊，是莫聽雪福淺啊。”話音一轉“你可知，為何每次與我下棋都輸嗎？”
青瞪大眼睛，難道不是因為我讓著你嗎？
啪！青頭上重重挨了老人一巴掌。“混賬！”像是知道青心裏所想，老人高聲嗬斥：“你以為是你讓著我呀！我就不是借著下棋指點你嗎？是誰在你穿著開襠褲時就教你下棋的，那麼些狐鬼棋局、嘔血殘譜都是誰給你看的？要不是為了定期測你心性修為，我會願意和你下棋？”說到這裏不屑地瞥了青一眼，“太嫩了。”老人又低頭喝酒。
青就考慮著要不要在他稀疏頭發的腦袋上砸一碗。太可恨了！感情自己這麼多年擔心老人孤獨無聊空虛寂寞冷，特意屁顛屁顛來陪老人下棋怕老人輸棋難堪巴巴給他喂子是自作多情了？測心性修為？誰願意讓你測了？是你老家夥單純的想要探人家隱私吧！想到老人那雙洞察世事，但憑棋路就可以看清人品的眼睛，青就有種小心肝兒撲咚撲咚、渾身不寒而栗的感覺。這些年，自己的心事沒少讓這老家夥知道吧？
老人籲氣。“你戀子太重。忍一句，息一怒；饒一著，退一步。這固然很好。但……”老人用帶著深意的眼神看著青“舍得舍得，有舍才會有得。你懂得吧？”
青假裝沒有聽出老人話裏的深意，仍用平時謙遜的語氣應和道：“莫師教訓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