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1 / 1)

在我家的巷子口,有一家安徽板麵店,店麵不大,裏麵隻放著四張桌。

我常到這家小店吃板麵,是因為這家小店的板麵湯純味正,口感也好,應該說是地道的正宗的安徽板麵。

開小店的是從安徽來的一對夫妻,年齡在三十歲左右,兩人分工不同,男人壓麵,女人掌鍋調湯。

因為常來吃麵,女人便熟悉了我,每次我來,女人都極熱情,大哥,來了,請坐。

坐下後,我吩咐女人,來一大碗的,麵加寬,湯加辣,再加一個鹵蛋,多放幾片小白菜葉。女人記了單後,就去後廚遞單讓男人製麵了。

後廚和飯廳是通著的,坐那兒等麵時,我就看著男人製麵,也是蠻有趣的。

男人瘦高,窄臉長發,從不言語,更沒見過笑容,看著很神秘。男人在麵案上把麵反複揉搓之後,再把麵弄成七八厘米長、一厘米寬、一厘米厚的長形麵塊,然後分成條狀用手用力壓平,揪住麵條一端,向案板上摔打拉條。

男人做完這些,就回了他後屋的寢室,剩下鍋裏的活就是女人來做。

女人把男人摔好的麵用手抓抓抖抖,便下到鍋裏的沸水中。沸煮時,女人時不時要往鍋裏添加涼水,火候到時放入菜葉。女人將煮好的麵用笊籬撈到碗中後,轉身往一旁的料鍋,用鐵勺撇開浮油,盛一些牛肉碎末與十幾根油炸了的小長紅辣椒,放上鹵蛋,這碗麵所有的工序就算完畢了。

女人做這些時,手腳顯出對此特別熟稔的麻利。

我不由得從心裏發出讚歎:這是技術呀!

女人很愛說話,有時我吃完麵,店裏沒人時,女人就坐下來和我講她的故事:大哥,我和我愛人是從安徽阜陽農村逃婚出來的。來東北時,我們兩個人買完車票後,兜裏的錢加起來還不到三百元,想想真是苦呀!

我皺了皺眉頭問,都這個年代了,為什麼還逃婚?

女人說,大哥你不知道,我們住的那個地方是偏僻地區,與外麵隔絕,什麼事都是父母做主,我爸媽死活不同意我嫁給他,沒辦法,我倆就私奔出來了。出來後,我們什麼都幹過,他在澡堂子給人搓澡,我去別人家當保姆。後來倒弄菜,街頭炸過油條,賣過報紙,當過護工,等等。當時真沒覺得有多苦,隻是一個心思攢錢,然後正兒八經地幹點啥,就開了這個小店。

我對女人的男人一直充滿好奇,便趁機問,你愛人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後屋的寢室裏,不是搞什麼研究吧?

女人聽後收起笑容,一臉嚴肅狀告訴我,大哥,你還真猜對了,我愛人是詩人,他在研究詩歌,每天在後屋的寢室裏寫詩歌。我愛人立誌要寫幾百首與麵條有關的詩。

我有些疑惑,僅是麵條就能寫出幾百首詩來?

女人見我神色疑惑,便說,大哥,你不知道,麵條的吃法和做法多著呢!我專門研究過,你知道古時人們把麵條叫什麼嗎?

我誠實地回答,不知道。

女人說,叫不托。意思是用刀把麵餅或麵片直接切成條狀之後再煮食,不用手掌托著。

女人還說,我們大家知道的麵條就有蘭州拉麵、鄭州燴麵、四川擔擔麵、東北冷麵、牛肉麵、炸醬麵、龍須麵、罐罐麵、打鹵麵、刀削麵。我們叫不上名稱的還有多少種呢!

女人說完這些,我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幹啥都有股子鑽勁。

女人又說,我的理想是,將來在這個城市開一個上下兩層的麵館城。能否實現是另碼事,但要樹個目標,這日子就有了盼頭。是不?大哥。

我點著頭問,你這個小店每月能淨賺多少錢?

女人說去了房租金也就是兩千元左右。

我心想,真夠辛苦了,辛苦一些也可以,但女人的目標得什麼時才能實現呢!

小店的對麵不遠處,一大片民房正在拆遷,我告訴女人,聽人說這條巷子兩邊的房子也馬上要拆遷了。

女人點點頭,她告訴我,過段時間也許另選址開店,如果還喜歡吃她的麵,她電話通知我新店址。

我將我的手機號碼告訴了女人。

不久,這條巷子兩邊的房子真的拆遷了,女人的小店不知去向。

有一天,我突然接到了那女人給我的手機發來的短信:大哥,我的新店在亞馬路118號,請你光臨。我愛人最近的一首詩中,有一句我最喜歡:奔赴他鄉的路上,我們的日子鋪滿美麗的鮮花。

放下手機,我在心裏為他們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