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染(1 / 1)

高三生楊直,清華、北大任他選。

老師和同學都這麼認為。

但楊直家的鄰居們不見得這樣認為。

楊直的爸爸或媽媽每次開過家長會,回到家裏就急不可耐地支起麻將桌,還一邊不迭聲地叫:“開這麼長的大尾巴會,耽誤窮人半天工。”

被人連坐幾莊,又抱怨:“瞧瞧,這個背點,運氣都讓家長會磨嘰沒了。”

楊直家住平房,大門永遠敞開著,隔著幾條路的鄰居無聊了也會奔來,圖個熱鬧,在家不被允許抽煙,但在楊直家可以。

在楊直家幾乎沒什麼不可以,包括男人女人不忌口的打情罵俏。

話太不能上台麵時,有敦厚些的鄰居朝著楊直的小房間努嘴。

楊直家是老少屋,楊直住一小間。

楊直和父母房間的屋門隔著一個開放的廚房,但是屋內卻僅有一道薄牆間壁,上麵還有一扇玻璃窗,不隔音,甚至煙氣和人窩出的臭氣都會從玻璃窗縫隙擠到小屋。

楊直的媽媽咯咯地笑:“你們隨便‘咧’,我兒子聽不見,他學習的時候什麼也聽不見。”

如果正趕上楊直的爸爸和了,他一推“磚牆”說:“看見楊直了吧,那就是未來清華大學生的風采。”

鄰居們心裏狐疑,這環境能出清華大學生?不瞎扯呢嗎?

當然鄰居們是看著楊直長大的,公認他是個好孩子,有人甚至氣憤不過說,楊直簡直就不是這對狗男女生的!

事實上,楊直的父母從來就沒有在正道上走過,過去的不說,就說現在,他們等於在家裏開著一個最為低級的賭場。除了自己參與賭博,還抽紅。小小的屋子,炕上一桌,地上兩桌,每天二十四小時幾乎連軸轉。

賭客們弄到深更半夜時,楊直的媽媽就給他們煮麵條,現成的掛麵,吃一碗十元。半夜賭客們自帶的香煙抽沒了,所有的小鋪又都歇了,楊直的爸爸就拿出五元一包的香煙,按支出售,一支五元。

兩口子全下崗,吃著低保,心思都用在麻將上,賺幾個昧良心的錢,過著不死不活的日子。

鄰居老太太說起楊直就歎息:“這孩子,天養活的。”

楊直有時聽到了也不說什麼,禮貌地笑笑就走過去了。

楊直心裏想,他現在吃飯還要靠父母養活,但自己的心靈自己一定要“養活”。

楊直高一軍訓時,由於沒有早飯吃,訓練強度又大,暈倒了。他知道這樣不行,雖然從小到大他幾乎沒怎麼吃過媽媽做的早飯,但他知道高中之後絕對不行,楊直開始自己做早飯。

幾天的工夫,楊直能熟練地做飯了,自己吃好,爸爸媽媽起床之後竟然也吃上兒子溫在鍋裏的飯菜了。

惹得鄰居老太太又歎息:“我這話放在這,將來那兩口子必是借上兒子的大光了,等著吧,吃香的喝辣的享福。”

偶爾得閑,楊直會徑直奔胡同口吳爺爺擺著的象棋殘局,坐在吳爺爺的對麵一眼不眨地盯著棋盤。吳爺爺就一眼不眨地盯著楊直黑發濃密的頭頂,悠然道來:“貴人不頂眾發。”

“我的頭發很多。”楊直仍低著頭。

“哈哈,孩子,這‘眾’字你道是‘多’的意思?非也,說的是不頂著一般俗人的頭發,不囿於一般俗人的困難!”

楊直抬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吳爺爺,兩人就那麼對望著,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自己。

轉眼兩年過去,楊直迎來了高考。

高考作文時,根據材料,楊直本打算寫一篇議論文,用著名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做論據,就在要落筆時,突然想起一件事,這件事讓他改變了主意,寫了一篇感人的散文。就在這個春天,楊直在小河邊背單詞,他偶然看見一棵芽兒已經破土,但不幸的是,這顆種子天命使然落在一塊石頭下麵。楊直心一凜,下意識伸手要拿開那塊對於芽兒來說是巨大的石頭,但楊直終於把手停在半空中。以後幾天楊直每天早晨必去看望那棵芽兒,他憂心忡忡矛盾叢生擔心它會夭折。但第四天,奇跡出現了,芽兒竟然掀翻了背上巨大的壓力,並脫胎換骨,由一棵鵝黃羸弱的芽兒變成一棵翠綠茁壯的苗兒!

楊直的作文得了滿分。

楊直實現了自己人生的第一個夢想,考入了清華大學。

當然,楊直考入清華大學並不僅僅依靠他的滿分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