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還沒有起床,她差人送了一張字條來:
不要來看我!我出去買一點東西,是和一個女朋友一塊幾出去的。這束百合花送給你,把它放在你的枕邊,讓它伴著你做一個好夢。等你的夢醒時,我就在你的身邊了。——瑢。
我接著百合花。我把它放在臉上。我嗅著花的清香,我就想起了她的發香。
“瑢,”我把這個名字接連喚了不知多少遍。我沉沉地睡去了。
我一覺醒來,不知道時間早遲,睜開眼睛就嗅著花香。
百合花依舊躺在枕畔。她卻不在我的身邊。
我的第一個思想就是:“去看她。”
我匆匆地穿好衣服出去了。
溫和的風,新鮮的空氣,明亮的陽光,綠葉的影子,花的香,鳥的叫,我的輕快的身子。
春天真美麗!尤其是這產生愛情的春天。
我在路上跳,我在路上笑,我嗅著百合花香,我用不熟練的聲音哼著《我的萬歌之歌在何方》。
很快地我就看見她的門了。
“慢慢兒走罷。她想不到我會來。第一句話,對她說什麼呢?”我在心裏說。
“也許她已經出去了,那麼門也鎖上了。”
“她和什麼人一塊兒出去呢?那個女朋友是誰?”
“她可能並沒有出去,她故意騙我。本來愛情裏就充滿著遊戲。”
但是一切問題都解決了。
木柵門一開,裏麵閃出兩個人影,兩張臉電光似地在我的眼前掠過,一男一女。
女的是瑢。男的是三十幾歲的人,胖麵孔,嘴唇邊幾根短須。這是一個陌生的人。
他們把背向著我走了。
“那個男人是誰?”
我的全身的血都衝到臉上來了。
“她騙了你。追上去揭穿她的假麵罷,”我對自己說,就提起腳來。
“那個男人是誰呢?是她的什麼人?”我又站住了。
“一定是她的情人,怪不得她近來的行動總是鬼鬼祟祟的。”
“不要演滑稽戲罷,”我提醒自己。
我呆呆地立在那裏。藍格子布的衫子和青嗶嘰的中山裝在轉角處消失了。
我靜靜地放他們走了。我站在那裏不作聲,害怕他們會回過頭來看見我。
我慢慢地走到綠色木柵門前。
綠色木柵門在陽光裏多麼好看,門裏開著紅的,白的花。
石階上,她的窗戶開著,白色窗帷拉上了,遮住房裏的一切,挑花的白紗貼在綠紗窗的細格子上。
我用手握著木柵門注意地看了這一切。
我的心在痛。嫉妒在咬它,失望在咬它,寂寞在咬它。
我依舊在注意地看。
我為什麼要注意地看這一切呢?難道因為從今天起它們就和我斷絕了關係嗎?這個我自己不知道。
“我要在這裏守一整天,一直守到她回來的時候,”我對自己說。
“我回去,一定要傷心地哭一場,”我又對自己說。
我想哭,我現在就要哭,我不能夠等到她回來。
哭罷,你被女人欺騙了的男人啊。
我拖著疲倦的身子走開了。
路上沒有陽光,沒有花香,沒有樹影。並不是沒有,是我看不見了。我所看見的,隻是我自己的悲哀。
今天路顯得特別長。
我回到家裏,倒在沙發上,好象走過了長的路程。
“為了一個女人,是值不得哭的。我不要做一個給女人當作消遣品的男人。”
我這樣說,但是我的眼淚淌出來了。
我的眼淚居然會有這樣多!
“自殺,”我的腦子裏忽然現出這兩個字。我想起了我的自殺的哥哥。
“受了女人的欺騙以後,自殺是最好的報複的辦法。”
“但是她會不會知道我是為了什麼自殺的?”
“恐怕她不會知道。”
“即使知道了,對我也沒有好處。我那個時候不會再有知覺,而且她也不會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