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黃帝蚩尤(約5000年前)(1 / 3)

考古資料顯示,中國古人死後,躺在棺材裏麵,一般習慣頭朝東。唯獨西部的人喜歡頭朝西,他們把西方認作神聖。

有人認為中國的文明,是從西亞遷徙來的,即“兩河流域”的“蘇美爾人”帶著他們的青銅技術、楔型文字和麥子,跨過沙漠,來到我國西部的黃土高坡,推動了中國文明的發展。

不管蘇美爾的說法是對是錯,中國西部的文明確實比中原和東方的文明亮得更早,更燦爛。頭朝西,有他們的理由。

伏羲生活的地方,據古書說是在如今的甘肅天水,那裏至今還有一個很大的伏羲廟,號稱羲皇故裏,這裏屬於中國的西部。而神農氏據古書上說生活在陝西寶雞地區,渭水岸邊,也是西部,但比伏羲的地方偏東一點。

而接下來中國人盡知的“黃帝”,大約也是生活在西部。

現在我們就來說說黃帝。

黃帝是什麼時候的人呢?如果誰能回答得出這個提問,我寧願給他一百塊獎金。可事實上是,早在兩千多年前的司馬遷時代,就已經搞不清黃帝的戶口本了。司馬遷特意向東跑到大海,向西跑到空桐,北過涿鹿,南到江淮,向各地的白胡子老爺爺打聽黃帝的下落。結果四方各地的老頭子都發誓,黃帝就是他們自家這一帶的,就跟現代各地人到處附會一個孫悟空的花果山景點兒一樣。司馬遷隻好悻悻而歸,撿了一些古書上的雅言(不是過分荒誕的),對付著給黃帝寫了個小傳,到底也沒說清黃帝是哪兒的人,什麼時候的人。整個傳作得更像一篇神話故事。

根據比較權威的《國語》,說黃帝和炎帝是哥倆。那我們再查查炎帝的履曆吧。可是炎帝很可憐,在秦朝以前的史料中,除了《國語》之外,有關炎帝的事跡幾乎一個字也沒有。但我們可以發誓的是:炎帝肯定不是神農氏。可笑的是,到了西漢一朝,炎帝就被塞到了神農氏的戶口本上,成為了神農氏的兒子,後來幹脆偷偷摸摸成了神農氏本人。炎帝與神農氏的戶口合一了!

於是後代各種史材上都寫成“炎帝神農氏”,這實在是個和稀泥的做法。好吧,我們就可以取消炎帝在曆史上的獨立存在,而把炎帝和神農氏合一了。

不管怎麼樣,研究炎帝也不能幫助我們什麼,隻把事情搞得更亂。

那麼,就換一個角度。如果,把神農氏定義為七千年前的人(因為那時候是農業起步時期),我們有理由認為黃帝是四五千年前的人,因為這時候中國產生了父係社會的勢力和貧富對立乃至部族衝突,出土的工具中武器的比重也迅速上升,正好和黃帝傳說中的事跡類同。

那麼,黃帝就是五千年的人吧,比神農氏(炎帝)小兩千歲,都是西部黃土高原上的人。

大約是在五千年前一個普通的淩晨四點鍾,黃帝出場了。

當時夜色完整而且深沉,星星無言地閃爍,世界一片和睦,不提任何要求。一個叫“附寶”的女孩,正在陝西黃土高原北部安穩地睡覺,沒招誰也沒惹誰,又安穩地醒來。她有點好奇,就抬頭看了看天,這一看不要緊,她那沉默的美麗,被一道哧啦啦的閃電照亮,蛇形的仿佛把天空撕出了一個大口子的閃電,纏繞著北鬥七星,照亮了整個郊野。

附寶感覺很恐懼,屋子裏的器皿都暗暗地發出紅光來,輕微的還有噝噝的聲響,附寶的感受就像你在荒野裏見了飛碟。也許有什麼東西化成了一股煙進來了,當附寶合上眼,香甜睡去的時候,那個什麼東西還似乎替她關了門。可憐的附寶,清晨被叫醒的時候,發現她已經不僅僅是她了——懷孕有孩子了。

這一次的懷孕為期很長,好像比別人長了兩倍半,到了第二十五個月的頭上(已經超過了大象二十二月的紀錄),一個與眾不同的小家夥——黃帝出生了。由於在媽媽肚子裏多待了十五個月,期間已經學會了說話,所以黃帝剛生下來,就已經能說會道並且高度聰明。這個孩子長得一副龍顏,渾身散發著聖德,家裏的雞呀狗啊都怕他。風雨雷電這些氣象諸神也怕他,黃帝一說,天怎麼這麼熱啊,該刮點涼風就好了。於是立刻就會刮起涼風。說下雨也是一樣。很多情況下,吃飯的骨勺拿到他手裏就會粉碎,他看著一個瓦罐,那個瓦罐就會爆炸,他盯著某一個人,那個人肯定就要摔跤。村裏的人都怕夠了這個小孩。[注釋1]

功力伴隨著他的年齡而增加,他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已經可以隨意驅使虎、豹、熊、羆(更別說人了)。很多老虎生了孩子,都要領著到他這裏報到。

在黃土高原上追隨黃帝的另一個少年人,叫作“應龍”,同樣身懷異能。當時大雁常在黃土高坡上低低地飛行,領隊的老雁不停於空中嗚叫,後麵的一隻接一隻應和,以免有誰掉隊。這便是答應、應對、應唱、應和、響應等詞的來曆。“應”是雁鳴的聲音。應龍獲得了雁的飛天本能,輕易可以爬到山頂,在陽光閃閃中靜止不動,大家向上仰望,看見的是一隻有翼的飛龍[注釋2]。而龍則具備駕馭水的能力。當應龍和黃帝一起在水邊趕著牛羊走的時候,應龍走向河水,河水就像懼怕他似的,倒退著讓出一塊空地。

黃帝認為應龍具有駕馭地麵流水的神力。這給黃帝帶來很多好處,他所看管的羊群需要飲水的時候,不必費力尋找,應龍可以讓遠道流來一潭河水鋪在麵前。

事實上,黃帝的“黃”字,就是一隻野獸被仰麵切開後,剝開的皮的樣子。橫杠是兩條前腿,下邊兩點是後腿,上邊是大嘴,中間是獸皮的條紋。

種種跡象表明,黃帝驅使著虎、豹、熊、羆,有遊牧部族的特征。這是他不同於神農氏一族的地方,雖然黃帝也是神農的後裔,隻不過七權八權,不是嫡係而已。神農氏的老窩本來在渭水流域(陝西中部),但一部分子孫順著洛水北上,跑到陝北發展來了。陝北石頭多樹少,雨水也少,土地貧瘠,隻能放羊。神農氏的這批北上移民,逐漸放棄了神農的耕植技術,而改放羊了,逐草而居。黃帝和應龍,都是這支移民的後裔。

這沒有什麼奇怪的,我國現在地彝族、納西族、羌族,原本是在西北地區遊牧的,當遷居西南以後,牧場日益缺乏,就改成了農業生產。現在你讓他們騎馬狂奔,是根本不會了的。人是很容易忘記祖宗的啊,黃帝身上,真也是找不出與神農氏的共性。

草長鶯飛,白晝永長。黃帝和應龍在黃土高原北部,看到了時代最大的創造,一批從洛河北上的人,帶來一種比石頭還堅硬的金屬。

五千年前,黃帝時代,人們開始有意識或無意識地冶煉銅啦!

最早的青銅也出於黃土高原,在其最西部,渭水上遊——甘肅東鄉縣的“馬家窯遺址”,是一把銅刀和一些銅塊。銅刀長約4寸,經鑒定是含錫6%—10%,是迄今所知我國最早的、人工冶煉的青銅,乃距今五千年前的。

但你千萬不要以為甘肅東鄉的這個“天下第一銅刀”是可以砍人的青銅武器。其實它隻是水果刀,長四寸,連切西瓜的刀都算不上。

煉銅起源於燒陶。隨著燒窯的水平越來越高,溫度也越來越高,從600多攝氏度,升到了1000攝氏度有餘,而純銅的熔點為1084.5攝氏度,所以終於煉出了銅。

純銅並不好用,軟軟的,在黃帝好奇的目光注視之下,自動就彎曲掉了,比石頭還軟。黃銅好一些,比較硬,是銅裏加鋅,但是過於脆。黃帝在黃土高坡引吭高歌的時候,他們從過路人手裏淘換來的黃銅,就會被黃帝的歌聲震得爆炸。黃帝對這樣急躁的金屬,也無計可施。

最好的是青銅。怎麼弄出青銅呢?首先是發掘銅礦石,俗名孔雀石,顏色翠綠,晶瑩可愛,很紮眼,人們都想把它燒一燒。它含有氧化銅,燒得時候與錫石放在一起,達到960攝氏度,就可以得到青銅,標準的青銅應該是含有75%的銅,25%的錫。青銅硬度大、表麵光亮,可以做成漂亮的禮器,而且所需熔點比純銅還低,便於冶煉,又富有延展性,可以經過錘煉做出很細很薄的生活器具(比如飯碗和小勺子),是最理想的銅類金屬。

但是出土的五千年前銅器物品,也就隻有甘肅東鄉馬家窯遺址這裏找到的那一把小銅刀和幾個銅塊,並且遠離中原。而且這個小銅刀,如上所說,含錫6%—10%,比例並不合適,還不能算是標準的青銅器物。總之,這個小銅刀和幾個銅塊,隻能算是偶然事件,也許是燒陶時偶然做出的。

而且此後,中國大地上,就再也沒見到銅物件。

直到了距今四千年前,青銅器物才又略有出現,並且也都主要集中在我國西部——甘肅。(這很怪,難道又是蘇美爾人傳過來的?)甘肅省武威市的娘娘台遺址有銅刀、鑿、錐、鑽頭出土,甘肅永靖縣有銅錐、斧、指環,還有中國最早的銅鏡。這些銅器既有紅銅,又有黃銅、砷銅,也有青銅,但都不是武器,也談不上禮器,而是小裝飾品(指環之類)以及小的生活用品(錐子刀子之類),個頭都不大,掛在腰上而已,但它們可以用來加工其他工具,比石器輕便、鋒利、堅硬。不管怎麼樣,這時(四千年前)可以說算是進入金石並用時代,金屬和石器並用了,雖然此時的銅物件依舊很少,銅錫比例合格的青銅,在各類銅物件中的比例也甚小,且多局限在西部甘肅。

五千年前,黃帝率領族人從陝北沿著洛水南下。沒有人解釋過他這次遷徙的原因,也許是出於尋根活動吧。他想到南部的渭水看看。

一路上,千裏黃壤,滿野彌望,這片黃色的土地讓黃帝感慨萬千。黃帝因這黃土而得名。

往南走,橫亙在陝西省中部,黃帝看見了東西流淌的渭水,來到了神農氏的故地。渭水衝擊出八百裏渭河平原(在陝西中腰),誕生了華夏族的文明。為什麼叫華夏,因為神農氏的後裔有黃帝,黃帝又將有自己的後裔大禹,後者建立了夏朝,這就是“夏”。到了後來的周朝,自認是對夏朝文明的繼承,也用“夏”來稱呼自己,管自己和下麵的諸侯叫“諸夏”,以與周圍的戎狄蠻夷之國對稱。既而又叫“華”,也叫“諸華”,有時又合稱“華夏”。“華”比“夏”後出,大約為了音韻相合而這麼叫,或者本來就音轉相近而把“夏”也叫“華”。神農、黃帝都是周人盛稱的祖先,所以屬於華夏文明的開端者了。

黃帝看見,在渭水大地,神農氏的老窩,也是自己的祖根上,華夏之人已經開始使用五千年前的耒耜了。他們數十百人聚在一起,拿著木製、骨製、石製的耒耜,在壟畝上倒退著翻土耕地。此外還有揮舞石鋤石鏟的。耒就是個尖木棍,從前神農氏拎著的,現在它升級了,在尖端用繩索縛上了一個寬十厘米,長二十厘米左右的石頭片,這東西叫耜,合起來叫耒耜,它翻土的量當然比尖木棒更強,唯一的缺點是入土能力差(不如尖木棒易於刺土),所以在耜的頸部,即耜和耒的交接部,還有個橫著的木棍,可以腳踩助耜(石頭片)人土。黃帝望著南邊這些人的耕具,心中充滿了驚訝,好像猴子看見了手電筒。

但還沒有犁。這時候雖然有了牛,但牛也不負責拉犁。牛在這時是被放到草坡上吃草玩兒。

養牛和養豬在當時的目的一樣,都是為了殺了吃肉,而且主要用小牛,肉嫩。把牛肉串起來,架在火上烤,這就叫炙。還有脯臘,脯是牛肉幹,果品和瓜菜也可以。臘是鹹牛肉幹。現在的臘肉、鹹魚、香腸、火腿、果脯就是這麼來的。

總之,牛在五千年前,隻是提供肉品,平時無憂無慮吃了睡睡了吃的,像豬一樣。牛甚至連拉車也不管,因為這時的中國還沒有車呢。牛慢慢學會拉車和耕地,是在春秋戰國時期。

一群雁鳥(幾萬隻)從頭頂聒叫著飛過,壓得陽光都黯淡了。應龍很想拿起飛叉,去投刺大雁,雁排隊有秩,飛叉最易刺中其中之一。大雁的羽毛可以做衣服——古代羽絨服。這個心思剛剛萌生,已經有一隻大雁尖叫著中叉,從隊伍裏沉甸甸地墜下來。應龍說:“我並沒有出手啊?但是叉自己飛起來了。”

自鳴得意的應龍跑過去拾起大雁。這些舉動導致黃帝輕蔑地哂笑:“我更希望有他們這種翻弄土地的東西,而不是去捕捉一隻愚蠢的大雁。”

這時候沒有蒸熱也未到虐寒之嚴冬,空氣悄然人襟,清爽可愛,正適合趕路。黃帝對他的部族人說,“我們向東走吧。”

雖然黃帝是神農氏家族後裔的一支,而且是十八竿子之內就能打到的一支,但黃帝不太樂意涉足神農氏一族的地盤。這裏的人口密度太大了,黃帝還是喜歡住冷靜的地方,但又不要像陝北那麼貧瘠的。

他們向東走,捋著渭河平原的北線,在陝西東部東渡黃河。這是“幾”字形黃河的從北向南段。這一段黃河把黃土高原一劈為二,左邊是陝西,右邊是山西。

黃帝渡河不需要很先進的技術,偉大的羊筏子幫助了他。羊筏子是遊牧民族的專利。殺羊時,先把羊頭割下,留下頸部,同時去掉四個羊蹄。剝皮時,嚴禁開膛,也不能弄破羊皮,而是將羊頸懸於樹上,先割開頸部,進而把皮往下翻拉,最後把羊皮完整地扒下來。最後將脖子、四肢、生殖器等處紮緊,僅留一隻後腳作為充氣和排氣孔,形成羊皮囊。

黃帝命人把羊皮囊都拿出來,鼓著腮幫子從羊腿給它充氣,拴牢,羊皮囊就鼓脹脹得像一個懷孕的羊了。黃帝隨行的羊群,看見這樣古怪的圓羊,紛紛發出奇異的咩叫。

黃帝把幾隻羊皮囊合為一組,與木棍捆在一起,做成羊皮筏子,大家紛紛登筏渡河。

在黃帝的部族眼中,此時的黃河水並不渾濁,黃土高原植被茂密,百獸出沒,水土無所謂流失。是後來那些給土地開膛的耒耜越來越多,一道又一道,縱橫萬千道,終於毀了這片黃土地上的自然植被,使得黃土光禿禿的,雨水一衝就千溝萬壑,直淌入黃河。黃土高原染黃了黃河水。

水淋淋上岸的這幫陝北人,進入山西,他們還有很多路要趕,每個人身上都扛著幾十斤重的家什。為了減少跋涉中的痛苦,特別是解決行李的運輸困難,據說黃帝在東遷的道路上發明了車輪。

國際上一般的看法是,一千年前的蘇美爾人已經發明了車,蘇美爾人並且把這種文化傳播到世界各地,包括中國。向東傳到中國,首先進入西部,被西部的黃帝“竊取”了造車的美名。總之,中國這裏,黃帝被冠為始作車者。

黃帝是怎麼“發明”車的呢?他看到了轉動的飛蓬,就是荒枯的幹草和藤,它們被風吹成一團,雪球一樣越聚越多,直到房子那樣高,像個大怪物。當狂風一吹,這個巨獸就可以轉動,壓過路上一切障礙,而且腳步飛快。黃帝看見這種圓周滾動實現直線運動,從而創造了輪子。輪子最初是單獨使用的,在移動沉重物體時候(比如捉來的一隻大象),人們在大象下邊墊上圓木,作為輪子,撬著大象滑走。

於是黃帝的專利——車就這麼出來了。首先它隻有一個車轅(就是拉車的杠子),其次車輪是實心的,沒有輻條,這一點使得它旋轉緩慢,但是更加結實(有輻條的輪子是兩河流域的人在又一千年後發明的)。

黃帝甚至使用牛馬來挽車,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黃帝時代中國還沒有人工馴養的馬匹(馬也是從西方傳來的),牛則像豬一樣長膘待宰。牛馬都不幹活。黃帝時候的車,是人力挽動的。那個苦悶的拉車的家夥,不知道是誰。既然有拉車的,就有坐車的。階級開始出現啦!

茂密而耿介的粗木深林,長久以來,燃燒著孤獨絢爛耀眼的火光。道路在他們的腳後出現,河流在他們的身邊跌倒,黃帝進入了山西。

黃帝在山西南部順著太行山底向東走(山脈呈東西走向,是山西與河南省的南北分界。山脈往南,就是黃河。但是你聽不到東流的黃河水聲)。黃帝走了剛剛一百公裏,到了山西夏縣(晉西南),在這裏他遇到了嫘祖[注釋3],立刻被她的美麗折服。

嫘祖正抱著一個陶瓶去井裏汲水(五千年前已經開始有水井了,南方水井有的更早點,喝井水更加衛生)。

嫘祖彎下腰,用瓶子腰際的兩根細繩把陶瓶係下去。井壁四麵是木棍自上而下壘成的,五六十層之多,木棍交叉成“井”字形。嫘祖的陶瓶是尖口尖底的,像個碩大的棗核。尖尖的底部使瓶子入水就自動傾倒,進水一滿因為水和瓶子的整體重心下移,瓶子又自動豎起。

嫘祖的胸、腰、腳都有珠、管、玉石之類的墜飾,在皎白的上臂上麵,還套著幾隻臂環和一隻筒狀的臂筒,前者是玉的,後者是象骨的,淡黃、青綠兩色,包在臂上,作為勞動保護和美麗裝飾。在五千年前的新石器時代中晚期,玉器也多起來了。

嫘祖兩臂交互拉繩,把水瓶提起。她穿著自己所織造的柔軟輕薄、光滑細密的一種織物,後來黃帝才知道,這種織物叫作絲綢。絲綢柔滑地附她身體上,顯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質,嬌豔欲滴。黃帝側目傾聽,水罐外的水滴悄然跌落井中,回音勾地一聲,陽光幽弱。

嫘祖在勞動中暴露出的優美的曲線,深深地教育著黃帝。斂息於她的不遠處,她靜止的溫柔,仿佛千百蝴蝶,繞著她周身紛紛起舞。羽翅五色掮動,晃人眼睛,見形不見身。

黃帝對應龍說:“我在我的心髒深處,挖掘搜索,見到的是朝霞般絢爛的情感。我的語言怎能刻畫出它的微妙幽曲。我的心思怎能被言詞說破?”

應龍走上一步:“我看這個女生沉靜如水,柳葉如眉,不適合我們走南闖北的人吧。”

“可是,曾經慣看日月春風的我,你知道,是不會輕易交口稱讚什麼人的。”

應龍咕嘟了嘴,不說了,準備執行命令。他把雙手叉開,食指交叉唇前,低呼一聲。地麵上受他管理的水立刻起了感應,特別是嫘祖抱著的水瓶裏的水,水們像鯨魚噴水一樣噴了出來,水柱徑直冒上去,幾乎打濕嫘祖的頭發。黃帝同時看見了嫘祖的烏發上,有一枚晶瑩、修長、精美的玉針,在初秋天氣裏閃閃發光。這個刺激使得黃帝打個冷顫,使得那個玉針隨之碎裂,導致嫘祖小姐的頭發像剛才逃逸的水那樣,垂落下來。

如果不是還有一隻象牙梳固守著她頭頂上螺殼一樣的烏髻,嫘祖就要亂發飛揚了。盡管如此,還是有些長發分成柔和的幾綹,解散在肩頭,以及兩三根極細極長的辮子,也散垂下來。涓細的水潑了一地。

象牙梳是五齒的,發明梳子的靈感來自五個手指,但梳子是梳理頭發的,固定螺髻並不在行。嫘祖趕緊舉起一手,去保護這枚幸存的梳子,這個動作導致懷裏的水瓶啪地掉在地上,摔個粉碎。她的發波流動,日光下反射著潔亮的柔光。嫘祖嬌嗔道:“不好了!耍流氓了!”

“誰耍流氓了?”應龍上前問。

“肯定是你!”

黃帝走上前,排開應龍,手抓向地麵,那些水瓶的碎片,立刻像倒放的磁帶一樣,恢複合攏,蹦了起來,離了地麵,連同清冽的水,一起回到黃帝的手上。他舉起來:“我可以借一口喝嗎?”

得到默許之後,黃帝喝完水,注視著嫘祖。黃帝說:“是誰捧給我以芳香的酒漿,我就要為誰迷醉不醒。我將兒女情長,放棄讀書趕考(對不起,當不至於說讀書趕考)。我將把追逐的艱辛和成功的榮耀讓位給古人和來者,就讓我做你手掌上無名指上那個陶環。我將甘心蹉跎並且於世無補。”

嫘祖大愣:喲,這個西邊來的帥龍真能說啊,口吐蓮花啊。(是啊,人家剛誕生下來就會說話的了!)

嫘祖惱恨的意思少了,多了些好奇,她看見黃帝穿著貂狐的毛織成的衣裳,上邊畫著鹿頭和扭曲抽象的豹子。黃帝的蔽膝、腰帶、鞋子,都是革製的(獸皮去掉毛,叫革)。黃帝頭頂,戴一個牛角形壓發冠,腦後露出的頭發編作蠍尾形棰髻(類似麻花辮子,朝天長髻),用五隻野豬獠牙製作的骨笄套在棰髻上起固定作用。額頭上邊,繞著一圈細長的小細辮子,還有一串綠色石質飾品束額一圈當發帶。鬢角也垂著一些細辮。耳外擋著方塊的、梯形的耳飾,質料像是細陶,磨製精細。手腕上,左腕套著象牙鐲和玉鐲,好幾隻,有寬有細,顏色紛雜,而右腕上是空的(留著戴手表)。手指戴著紅玉的指環,大約是幫助拉弓用的。黃帝的頸胸部分,垂著一塊玉璜和象牙龍,一個青紫一個潔白,還掛著一串獾、狐、鹿、狸、豬、虎的犬齒或門齒,染成黃褐色。總之黃帝身上都是小零碎,像是旅遊景點裏兜售小紀念品的,實在有點另類。[注釋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