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闔廬五戰(公元前515年—前505年)(1 / 3)

我們所能看見的太陽,兩千五百年前,它也照耀著吳國大地,田野裏,撒滿了金錢豹子光燦燦的斑點,那是古代的陽光。莊稼通過光合作用,為我們的先人生長活命的糧食。最早的吳國人“刀耕火種”,砍掉雜木樹林,放火燒掉荊棘雜草,然後把種子塞到地裏去,沒有施肥,也沒有澆灌,偶爾鋤鋤草而已,等待一年一次的老天爺的賞賜。後來,“火耕水耨”發明了,田間的稻稈雜草被放火燒掉,當作灰肥,而鋤斷的雜草,灌水漚腐,也作肥。公元前6世紀,我們已經開始懂得施肥了。

不但有施肥,吳國、楚國的牛也開始學會拉犁了。“蹊田奪牛”的成語,反映了楚國有牛耕技術。楚大夫伯州犁的名字,也說明了“犁”是時髦物件(就像給孩子取名“李衛星”,標誌著長征運載火箭的上天)。

伯州犁名字雖然有時髦的“犁”,但恐怕他從來沒機會摸過。所謂勞力者治於人,伯州犁是個勞心者,從祖上傳下聰明的基因。他爸爸伯宗是晉國人,因為聰明而好直言,被“三郤”嫉妒,遭譖而死。伯州犁被迫逃到長江中遊的楚國,曾幫助楚共王在巢車下觀察敵情,又在楚靈王奪位期間,站錯了隊,被楚靈王當絆腳石殺掉。

伯州犁罹難後,兒子伯郤宛也未得善終。

在今年,公元前515年春天,吳王闔廬派出倆弟弟掩餘、燭庸帶軍趁著楚平王新喪,楚昭王年少剛即位,就進攻楚國東部的潛邑,楚國令尹囊瓦等人率領五路大軍前去救援,伯郤宛也率了其中一路。五路大軍把掩餘、燭庸圍困了起來。吳軍被絕了歸路,白雲望斷,等待救兵,等來的隻是國內的噩耗,公子光刺殺了大王吳王僚,自立為王(吳王闔廬)了。

吳軍軍心渙散,隨時要崩盤。統領五路軍中一路的伯郤宛為人仁義,就對其他四軍統帥說:“現在吳國出了內亂,國王被殺,趁著人家有內亂,打人家,不祥!不如放了他們,咱們回去吧。”

於是五路軍聽伯郤宛的,解圍而退。吳王僚倆弟弟掩餘、燭庸,方才得脫,但是也不敢回國了,分別奔到徐國和鍾吾國去做政治避難。

伯郤宛回國後,到了四月,就倒黴了。伯郤宛為人“直而和”,深得楚國人的敬仰和我國古代第一號奸臣費無極的忌恨。於是,費無極就攛掇令尹囊瓦和伯郤宛吃飯。

他先對令尹囊瓦說:“伯大夫明天想請您喝酒!”

囊瓦說:“好,我去,我最愛喝酒。”

費無極於是又對伯郤宛說:“令尹明天想來你家喝酒啊,您可得接待好了啊。”

伯郤宛有點兒驚訝,說:“我是個賤人啊(官職左尹,也不算太低),辱令尹到我家來吃飯,那我怎麼準備和招待為好啊?”

費無極說:“您趁機應該送令尹點禮物啊。令尹對玉帛都沒什麼講究,見得多了,他啊,就是喜歡研究甲胄兵器,越精良他越收藏,越喜歡。您不如送他些上好的甲胄,弄幾套,預備著,他來了,一進門,您就送給他。”

伯郤宛於是傻乎乎地答應了。當即翻出全套甲胄、兵器,挑出上好的五副,放在門口,院門內側,等著明天令尹來給他收屍。(費無極其小人的心機,和它相比,大海的波濤都嫌淺。)

次日清晨,費無極又急慌慌地來找令尹囊瓦:“不好了,差點兒把您害了。伯郤宛在門口布置了甲士,將對您不利啊!您千萬別去了!都怪我啊。”

囊瓦一驚:“我跟他也沒什麼仇啊,幹嗎害我?”

費無極說:“剛剛,咱們五路大軍在潛邑堵住了吳國人,就要得誌,可是伯郤宛收了吳人的賄賂,卻退了回來。他自己退,還誤導其他四軍,說什麼:‘趁著吳國內亂打吳國人,不祥。’於是大家都退了。其實,吳國也是趁著我們內喪來打啊,我們趁他們內亂去打它,有什麼不可啊!這伯郤宛肯定是收了吳人好處,方才這樣。現在看樣子又要謀害作為國家最高領導人的您呢!”

囊瓦有點兒生氣,半信半疑,就派人去伯郤宛家查看。結果到了一看,哇噻,真要造反啊,院牆內甲光閃爍,殺氣騰騰,“鴻門宴”啊!使者嚇得抱頭逃竄,回來就向令尹報告。

這是證據確鑿了。令尹囊瓦大怒,命令:攻殺伯郤宛家,燒為平地。

楚將帶著人就殺去了,命令開燒。國人都不響應,有人攥了一把草、一束禾稈放在老伯家門口,立刻被熱愛伯郤宛的群眾搶走。

將官急了,強製執行命令,士兵們殺光了老伯家上下,以及異姓朋黨,伯郤宛伏劍自殺。伯郤宛的侄子伯嚭僥幸脫逃,撒腿一千五百裏,跑到東邊吳國去了。

吳國的伍子胥一聽說伯嚭的故事,跟自己老伍家一樣,都是被費無極給害得滅了門。伍子胥趕緊接見這位滿懷深仇大恨的青年。在盛大的宮宴上,伍子胥把伯嚭推薦給春秋第七大蜥蜴,吳王闔廬。

吳王闔廬這時候剛剛從公子光搖身變來,主宰吳國,下麵正缺捧場的人,於是他誠懇地說:

“寡人的國家老偏僻的。聽講儂阿爸被讒害,在楚國死脫了。可憐儂,可憐儂。今朝儂不嫌寡人國家僻遠,投奔來哉,有啥可以教給寡人的啦?”

伯嚭的淚水一下湧了出來:“我不過是楚之一介亡虜。先人無罪,橫被暴誅。聽說大王收留了窮厄亡命的子胥大夫,所以不遠千裏,歸命大王。大王您有什麼需要我效力的,萬死不辭!”

闔廬聽罷,頗為傷歎,當即任命伯嚭為大夫,跟伍子胥一起圖謀國事。(以前是雖楚有才,晉實用之,現在是雖楚有才,吳國用之了。)

吳國大夫被離,對伯嚭很不放心,告誡伍子胥說:“您以為伯嚭可信嗎?”

伍子胥神色莊重:“我與伯嚭怨仇相同。‘同病相憐,同憂相救’嘛。”

“可是我看伯嚭之為人,鷹視虎步,有專功擅殺之性,不可親也。您對他得限製使用。”

“複仇男神”伍子胥本來是個聰明人,然而心中被翻騰的複仇火焰燒灼,對個人利益寵辱並不關心,知道伯嚭也是個聰明人,就留他在吳國效力。

伯嚭此時還是棲人簷下的外來戶,資曆沒法跟伍子胥比,更談不上爭寵奪利。倆人朝夕訓練吳師,配合倒也默契。

在後來的“五戰入郢”的戰役中,伯嚭配合伍子胥與孫武,是吳軍第三號人物,同舟共濟、出謀劃策,與有功焉。

沒過半年,“正直人的克星”費無極,在國人的怒討聲浪中,被令尹囊瓦傳令殺掉(為了取悅於國人)。費無極全家屠滅,算是圓滿無極了。

接下來,吳王闔廬召來伍子胥,問道:“伍大夫,接下來儂打算怎樣?”

伍子胥說:“立城郭,設守備,實倉廩,治兵庫!”

闔廬說:“善。”

於是伍子胥象天法地,在蘇州修築“大城”(史稱闔廬大城),周圍四十七裏,呈略不規則的梯形。城牆的護城坡經過鏟削平整,鋪上防雨衝刷的碎石。城牆夯層間設有夯窩,使夯層嵌接,城牆更加牢固。大城的外麵又挖五十至一百五十米寬護城河,瀉水暢通,可以避免“江海之害”。出於軍事防禦需要,城內也有一道護城河,連通南北向和東西向的許多小河,形成縱橫交錯的水網化城市。各設水陸城門八座(合計十六個城門),其中兩個陸門——西門閶門和南門蛇門上建有巍峨的城樓。閶門“氣通閭闔”;胥門“姑胥擁翠”;婁門“江海揚華”;盤門“龍蟠水陸”。其中,盤門是我國保存至今唯一的水陸古城門,二千五百多年來,滄海桑田,鬥轉星移,依然屹立。

下一年,公元前514年,吳王闔廬第二年,楚昭王第三年,晉國執政官韓起病死了,魏絳的兒子魏舒繼任三軍元帥兼執政官。魏舒從前在欒盈之難時,臨陣背叛,導致欒盈落難,如今他成長為晉上卿了。

兩年後,公元前512年,晉頃公也死去了(為政十三年)。兒子晉定公接班。魏舒做執政官不變。

吳國的看家部隊,是步兵。按理說,步兵沒什麼了不起,一直是戰車兵的影子,相當於象棋裏的卒子,一拱一拱,像尺蠖一樣慢,裝備、素質、訓練、兵源都沒什麼大講究,有兩條腿就行。

但隨著戰爭殘酷和劇烈程度的增加,步兵以其便於近身肉搏的極具殺傷力優勢,越發受兵家注目。諸侯各國開始狠抓步兵建設,晉國魏舒就曾經在一次對狄的山地作戰中,把戰車兵臨時下車改組成步兵,戰敗狄人。而在河渠密布、水網縱橫不利於車戰的長江下流,吳王闔廬也創建了一支步兵獨立大隊,是由精選出的五百名力大無窮者和三千名飛毛腿組成,每次打仗都用在前鋒,後來在攻郢戰役中把楚國兵車追打得無處喘息。

能訓練出這樣一支著名步兵的是一位著名人物——兵聖孫武。

孫武的祖上也是闊氣過的,是陳國的貴族,在階級鬥爭中失敗,跑到齊桓公那裏避難,當了工正,就是“科協”主任,兼管占卜。有一次齊桓公與臣子喝酒,喝到天黑,讓陳工正點上蠟燭,陳工正說:“我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點。”意思是夜裏喝酒容易亂了禮,乃至發生不測。齊桓公讚賞地罷了酒。

陳工正的後代在齊國越混越牛(甚至最後奪了齊國君位),孫武就是陳氏之一脈,在十幾歲時,其祖父因伐莒有功而封得封邑,賜姓孫。少年時代,孫武風華正茂,齊國發生崔杼、慶封之亂,嘴上剛長出小仁丹胡子的孫武一家也被卷進去了,逃亡到吳國。孫武跋涉一千兩百裏,到蘇州市郊買了一塊稻子地,每天抱著罐子澆水,同時觀察螞蟻打仗,思索晚上的兵書創作。

孫武雖然沒打過仗,但他的爹爹爺爺都是齊國善於作戰的大夫,因此對於打仗也聽說過一二,據說他還長於擊劍,最難得的是他善於寫文章,筆頭子好。

孫武從箱子底翻出薑子牙的《軍政》《軍誌》《司馬兵法》,結合黃帝與蚩尤的涿鹿之戰、商湯與夏桀的鳴條之戰、周武王與殷紂的牧野之戰、齊魯長勺之戰、晉楚城濮之戰等古今戰例,把戰例經驗上升到戰略高度(曆史上第一人)寫他的十三篇。

靜以修身,簡以養德的孫武在蘇州郊外刻苦地實現著自己光明的事業:思考、進步、革命、耕墾、帶劍封侯或是著書立說。

暮色四合了,安寧的村子裏點綴著淡黃的光,平靜如夢的青石道上,偶爾有遲歸的人,頂著青笠,匆匆而過……雨耐心得很,屋椽上滴答滴答作響。孫武拿起毛筆,在竹簡上寫下了“道、天、地、將、法”五個字(開宗明義,提出戰爭五要素。美軍海灣戰爭時期軍官必備的《SunZi,theArtofWar》,把這五要素翻譯為:moral,weather,terraln,commanderanddoctrine)。

孫武接著寫道:將者的素質就是——wisdom,credibility,benevolence,courageanddiscipline(智、信、仁、勇、嚴)。對敵人要有智慧,對下屬要有信用,對士卒要仁愛,作戰要勇敢,用法要嚴格,基本上現在的企業家也是要如此。

孫武接著又寫:Ifoneknowtheplaceandtimeofthecomingbattle,histroopcanmarchathousandli,andfightonthefield。(知戰之地,知戰之日,則可千裏而會戰。這是講戰前該準備的事情。)

Thegoodfightersputthemselvesbeyondthepossibilityofdefeat,andthenwaitforanopportunityofdefeatingtheenemy。(“勝兵先勝而後求戰”,先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然後再尋找敵人致命弱點出擊。有點兒意思。)

Tosubduetheenemywithoutfightingisthesupremeexcellence。(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哇塞,意思更大了。)

孫武喜得急忙搓手,“凡用兵之法,全國為上,破國次之;全軍為上,破軍次之。”為了湊字數,孫武繼續寫道:“全旅為上,破旅次之;全卒為上,破卒次之;全伍為上,破伍次之”。

這就是孫武的先勝、全勝思想,用現代話說,不打無把握之仗。

孫武看到戰爭的殘酷性,認為“攻城之法為不得已”,自然而然得出結論:

Thus,thebestpolicyinwaristoattacktheenemy'sstrategy,thesecondbestwayistodisrupthisalliancethroughdiplomaticmeans。Thenextbestmethodistoattackenemyinthefield。Theworstpolicyistoattackwalledcity。[注釋1]

隱隱的有蘇州人軟語呢喃在說夢話,夜來人聲模糊。

接下來是戰爭主動權的問題,孫武寫道:“善戰者,致人而不致人”,調動敵人而不是被敵人所調動。“善攻者,敵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敵不知其所攻。微乎微乎,至於無形;神乎神乎,至於無聲。故能為敵之司命。”怎樣才能做到這一點呢?孫武想了想,一是“任勢”,二是“奇正”,三是“詭道”。

“勢”指的是戰略形勢的走向和潛能。“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勢也;鷙鳥之疾,至於毀折者,節也。是故善戰者,其勢險,其節短。勢如擴弩,節如發機。”把勢像弓弩一樣構建起來,因勢而發,短距離觸發之,就能像噴薄的水衝起巨石。這就意味著戰前的謀劃、外交、結盟、軍事布勢,更加重要。西方人喜歡著眼於正麵交鋒的英雄主義衝殺,東方人則強調事前的“任勢”。Thustheenergy(勢)developedbygoodfightingmenisasthemomentumofaroundstonerolleddownamountainthousandsoffeetinheight(善戰之人就像轉動石頭於千仞之崗,砸下來勢如破竹)。

具體打起來時,就要有“奇正”。孫武根據城濮之戰、崤之戰等用詐而製勝的知名戰例,總結出“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的偉大思想。堂堂正正的正規戰固然必不可少,但出奇手段起到製勝的關鍵作用。“兵形象水,水因地而製流,兵因敵而製勝。故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能因敵變化而取勝者,謂之神。”“奇”的特點是因敵變化,無窮無盡,高超靈活。任勢和戰鬥時的“正合奇勝”,是孫武的巨大創見和核心精華,也構成了中國人戰爭重謀劃不重拚殺的特色。這兩點同時也可以用於商業競爭領域。

接下來是“詭道”:Allwarfareisbasedondeception(兵者,詭道也)。孫武為自己破天荒的觀點興奮不已。“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隱藏自己的企圖,製造敵人的錯覺,從而attackwheretheyarenotprepared(攻其無備,出其不意)。終於使敵人前後不相及,眾寡不相傳,貴賤不相救,上下不相收,翻譯成現代話:使戰爭形勢朝著有利於我而不利於敵的方向發展。

接著“用間”“火攻”這些貴族正規戰所不齒的損招也出來了。利用敵人的老鄉、軍官做臥底,派雙重間諜散布假情報,就是“用間”。

“火攻”,則敵人的軍需輜重,倉庫糧道,都是孫子要燒的對象。孫武還提醒大家,放完火,不要從下風發起攻擊,免得燒了自己。

“詭道”具體就是“兵以詐立,以利動,以分合為變”,兵不厭詐,這是對傳統正規戰的一場革命。禮崩樂壞了嘛,孫武徹底否定作戰以禮,而創造性地把“兵以詐立”列入軍事典籍。所以孫武不夠貴族化,而是布衣功利業績導向。

孫子最後說:Youwishtofight,youmustcountthecostfirst。曹操為此做注解:“從國內運送二十鍾糧食到前線,最後隻能有一鍾抵達,因此,從敵國征集一鍾糧,我國就可以少支出二十鍾。”戰爭的成本相當巨大,勞民傷財,所以“兵貴勝,不貴久”,時間打久了,給養消耗不起,所以孫子要速戰速決。(到了戰國時期,運輸水平提高,孫臏因此揚棄了孫子“兵貴神速”的主張,支持打曠日持久的圍城戰,一圍就是一兩年。)

愜意之極的孫武打個哈欠,看看這個傳世兵典寫了大半,丟下毛筆,次日清晨起個絕早出門。撲麵而來空氣中蕩漾著春意,星星點點的花骨朵兒,禁不住一夜細雨的引逗,將一絲一縷的粉黃,糅入深深淺淺的碧綠中。這接踵而來的一天孫武將無比珍惜,當他正要大發感慨的時候,一個白胡子的年輕人,出現在他家的籬笆門外。

伍子胥前來造訪的時候,兵家奇才孫武正在庭前清晨看花開花落。農家平靜生活被聲似巨鍾的伍子胥大哥打破了:“先生,MvnameisWuZixu,andIamhereonbehalfof……算了我還是說中文吧,我是伍子胥,我是來請先生出山的,先生千萬不要推辭。先生善為兵法,妙手著作,我一天之內曾經七次向吳王推薦您。吳王聞一善若驚,得一策若賞,立刻請您出山,未來前程無限。跟我走吧,以您的高才,取吳國富貴如拾草芥。”

“我孫武隱居偏僻,意曠神閑,仰俯隨意,樂得無事,家有兩室一廳,有暖氣(夏天),早起打開雞窩門,悠然抬頭可見南山,富貴於我何加焉?”

“可是,您不出山,如何周濟天下蒼生?我的仇又如何得報啊!”

“咦,這位白胡子年輕人,我出不出山跟你報不報仇有何關係!”

“我伍子胥跟楚國有血仇宿恨,國人盡知,吳王意欲替我伐楚,以報家仇。所以我特請先生出山,助我伐楚。先生別忘了鐵肩擔道義啊。我……”

於是二十歲出頭的孫武馱了兵書,跟著伍子胥大哥跑到蘇州碰運氣。五千九百字真言,立意新奇、論說精辟,令人耳目一新。吳王闔廬逐篇拜讀孫武的十三篇,不知不覺讚歎出聲。但是,這就像現代企業招聘一樣,光看簡曆和推薦信還不夠,麵試也是一關,麵試之不足,還要搞出個“情景測試”,讓你實際演習一把。於是闔廬派出宮中美女三百人,交由孫武指揮,搞搞情景測試。

三百蘇州美女皆披甲,頂盔。(甲是皮的,比較輕,盔有的是皮的,有的卻是青銅的——腦袋值錢啊。沉甸甸像頂著個西瓜,小姐們又好氣又好笑。)孫武把這些操劍持盾的女兵分成兩隊,派吳王愛姬兩人做隊長,命她們持戟。孫武下令說:“小姐們,請安靜一下,請——。你們知道你們的心、背、左右手嗎?”

小姐們回答:“知道。會繡花的手是右手。”

“好。向前,就是朝著心的方向走;向左,就是朝著左手的方向走;向右,就是朝著右手的方向走;向後,就是朝著後背方向退。都要隨我的鼓聲。”

“好地哇!——嘻嘻,哈哈。”

“現在練耳目。戰場廣闊,既不可能聽見將帥的聲音,也不可能看到書麵的命令,每個隊伍、每個戰士都隻能聽金鼓的聲音,看指揮旗的招動,相應而動。(現代海軍作戰還在看旗語哩)。倘若鼓聲不停,前麵就是有水有火,也得往裏邊跳,若是鳴鉦,前麵就是有金山銀山,也都給我回來。總之一句話,大家共用一雙眼睛,一雙耳朵,一個心。聽到了嗎?”

“是!——元帥爺!”

孫武宣布:“擊鼓,向右——”

不知是擊鼓官可笑,還是孫武可笑,還是吃錯了什麼藥,眾宮女們再也忍不住了,嘻嘻哈哈爆笑起來,紛紛拋了兵器捂肚子。

孫武說:“約束不明,號令不熟,是我將帥的罪過。”於是三令五申,把規定重述明白(“三令五申”成語出處)。

“大家注意了,一聲鼓響,振作兵器;二聲鼓響,鼓噪前進;三聲鼓響,列成戰形。好!擂鼓——向左!”鼓一響,小姐們又嘻嘻哈哈大笑來。孫武把旗子一撇,喝叫:“把左右隊長拉出去斬了!”

這一喝把全場人都鎮住了。宮女們大氣不敢喘,擊鼓官也忘了擊鼓了。吳王闔廬在高台上看見孫武去抓兩個愛姬,大吃一驚,趕緊派人飛跑下去,傳:“寡人已經曉得儂善於用兵了,好了,排練可以結束了。寡人沒了這兩個妃子,食不甘味,夜不安寢,千萬給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