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邯鄲之難(公元前259年—前251年)(1 / 3)

兩百四十個失魂落魄的少年被秦軍放回來了。邯鄲人都傻了。出征時的四十五萬,就剩這麼點了。好在這時候秦國也兵力損失過半,去年以來的饑饉導致國內空虛,秦兵被迫就地休整。次月,十月,休整完畢滿麵紅光的秦軍再次兵分兩路開始縱橫了:司馬梗一路攻略趙在山西的太原郡,王齙一路則勢如破竹,一直打到了河北武安,距離邯鄲僅三十公裏,準備一舉將趙國滅亡。

趙人大恐,危機存亡時刻派了一個說客,跑到秦國拚命向秦相國範雎搞公關:“白起為秦國戰勝攻取七十餘城,南定鄢郢,北擒趙括,即便周公、召公、薑子牙的功勳,也不過如此。如果他再滅了趙國,恐怕您的位置,都要讓給他啦!”

範雎做了件也許他要終身引以為憾的決定,跑去找秦昭王,下命令阻止了白起逼趙進攻。

白起從作戰地圖上扔掉毛筆,勃然大怒,從此跟範雎結下了梁子。

秦軍從邯鄲附近如潮水般撤走了,這時的時間已是次年公元前259年的正月。這正月的元旦日,也算是個節日,趙國人無心慶賀,城中沒有音樂和歌舞,KTV的熒光也閃得如鬼火一樣。在這個元旦日的冷清的傍晚,邯鄲城中一座偏僻的大宅院裏,隱隱傳來了一陣尖細的哭喊,又是一個小生命來到了人問。這是秦國王儲安國君的太子子異的夫人邯鄲姬,剛剛生下的大胖小子。此時誰也不會想到,在僅僅三十八年以後,整個華夏世界都將顫抖著匍匐於這個嬰兒的腳下。這就是未來偉大統治者秦始皇。因為是出生在公元前259年的正月初一,故稱趙政,後稱秦王政。

小趙政長到十幾天大的時候,趙孝成王因為秦軍從邯鄲外撤走了,就按照事先約定,硬著頭皮親自跑了四百公裏路,到天下人望之而兩股戰戰的鹹陽去麵見秦昭王。除了帶了各種珍奇古怪的寶貨,還承諾割讓六個縣給秦人,這也是當時說客對範雎的承諾。

回來以後,剛要辦理交割手續,虞卿出來勸阻說:“大王,秦國撤離邯鄲,是因為疲倦而歸,還是因為愛大王而不攻了?”

趙孝成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苦笑說:“秦兵攻我,不遺餘力(成語出處),當然是因為疲倦,這才回去的。”

虞卿是個有誌青年,前邊曾為了給魏齊兩肋插刀而丟棄趙國相位。現在他又回來支援趙國建設了。他說:“秦國疲倦而歸,他疲倦而不能打下來的六個縣,您卻白白送給他,這不是傻瓜嗎?”

趙孝成王一想也對,我這不是幫著秦國打自己嗎?

可是,親秦派的趙郝卻不讚成:“你不割給的話,秦國再來打怎麼辦?”

趙孝成王說:“現在寡人聽你的,割出六個縣去,你能保證秦兵不再來攻嗎?”

趙郝還算實事求是,說:“這不是我敢保證的。如今秦國不打魏、韓,隻跟我們過不去,都是因為我們巴結秦國不夠。您即便給了秦國六個縣,秦國還來打,也隻能因為咱巴結他的力度還不如韓魏大。等咱巴結它的力度比韓魏大了,自然它就不打咱們而改打韓魏了!”

趙孝成王聽了趙郝的謬論,不知何去何從,就又去問虞卿。

虞卿說:“秦國雖然善攻,未必能攻得全部六城,我們即便不善守,也不至於把六個城全丟了。您千萬不能割地給他。大王的土地有個盡頭,而秦國的欲望沒個頭,這樣割下去,趙國就沒了!”

趙孝成王犯了難了,正在躊躇,從趙武靈王時代遺留下來的老臣樓緩,從秦國出使回來了。趙孝成王趕緊聽他意見。樓緩更是個親秦派的,早年曾入秦為相(以改善秦趙關係,以便趙武靈王安全攻占中山)。樓緩長期在秦國,大約很羨慕秦國的政治製度,於是也成了分裂主義者,巴不得把六個縣拿去秦國改造。樓緩說:“我們去年大敗於長平,列國都將落井下石,乘趙國之疲敝而攻之。一旦列國乘我國之弊,瓜分我國,趙國就要亡了。不如我們用六個縣跟秦國改善關係,列國看秦趙恢複友善,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這純粹是大棒子嚇唬,趙孝成王又把樓緩這話對虞卿說了,虞卿急了,說:“樓大夫說的這個真是危國之道啊。割出六城給秦國,正是向天下示弱,列國豈不也都紛紛步秦國的後塵,跑來搶占租界嗎?依我之見,你不如把秦國向我們索要的六個城,割給齊國,促使秦國恨齊國。齊秦打起來,我們幫著齊國一起打秦國。趙國可保無虞了(哈哈!這跟馮亭在危急的時候把上黨十七縣轉包給趙國是一個意思啊。看來,人在落難時被逼急了,都是這一招啊!用肉包子砸另一頭狗,促使兩狗互鬥,舍車保帥,舍尾巴保壁虎)。”

趙孝成王聽了大加讚賞,按《戰國策》的說法,秦國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大恐,沒等虞卿從齊國返回,已經急不可待地派人跑到趙國來,向趙國善言求和了,也不講要六縣的事了!

不過,《戰國策》是古代策士們的教科書,它把樓緩的計策成效誇大得太厲害了,以吹噓策士智慧的能量。事實上,秦國並不在意趙國人費盡心機的蠢蠢欲動,秦昭王見趙國失信,不交出六城,立刻動員白起,揮大軍再次圍攻邯鄲!

瀟水曰:虞卿亦不俗也!一人與趙郝、樓緩舌戰,不落下風,堪稱蘇秦之後戰國末期策士中的最強人。

不過,虞卿促使趙孝成王拒絕履行交割六城的承諾,使趙國處在違背諾言的“不信”地位,趙國邯鄲隨即為此付出慘重代價。長達三年的邯鄲保衛戰,開始了。

長平之戰第二年的秋天十月(公元前259年),莊稼都進了倉裏了,又到了打仗的好時候了。為了追究趙國自食其言、拒交六縣的罪過,秦昭王令白起重整軍馬,圍攻邯鄲。但是白起先生鬧病了(可能是痔瘡),秦昭王隻能叫王陵為將。王陵攻了三個月,不但沒有得手,反倒略有失利。這是因為錯過了最佳戰機。如果去年十月趁著長平新勝,趙國邯鄲人一日三驚,隻想著逃跑,乘機可能一舉滅掉趙國。但如今已過去了一年,邯鄲人心已安,秦軍不易討巧了。

這時候,秦昭王很著急,聽說白起的病(痔瘡)已經好了,趕緊喊白起上前線。可是白起屁股上的病好了,腦袋上的病卻犯了,衝秦昭王發了很多牢騷:“當初趙軍在長平新敗,境內兵員死者十之七八,虛弱不堪。但是有一些沒事找抽型的領導(指範雎)竟然禁止我們乘勝追擊,一舉踏平邯鄲。如今,趙軍發憤圖強,涕泣相哀,戮力同憂,耕田疾作,恢複生產。趙國君臣更是早朝晏退(加班加點的意思),四麵出嫁,結好諸侯。平原君把他的妻妾都編在了戰士行列,君臣一心,上下同力,猶如勾踐困於會稽之時。而我們秦軍在長平大戰死者過半,國內糧荒。如今遠絕山河而攻人之國,一旦遇到趙人頑強抵抗於內,我們的兵威勢必頓挫,那麼諸侯看我們秦軍疲敝,勢必發兵斷我後路於外,於是大破秦軍必矣。”

白起說的話,文采很好,而且句句珠璣,都是久經沙場的光輝經驗的結晶。秦昭王現在也老了,脾氣也大了,怫然不悅,哼道:“哼,寡人大兵已經圍在邯鄲了,焉有無故撤兵之理。你不去就算了!”於是他給前線的王陵追加資本,補充了更多的兵員去邯鄲前線拚命。可是王陵這家夥卻有辱使命,接連死了五個校尉(師長級的軍官了)。

秦昭王急得不行,又想去勸白起出山。白起偏偏裝起了病,說我的痔瘡又犯了。秦昭王怕再挨白起搶白,就命相國範雎去說動白起動身。

範雎幹笑了兩聲,硬著頭皮先誇獎了白起幾句,以為能把他灌迷糊了:“白起將軍從前伊闕大戰,以寡敵眾,大破韓、魏二國之兵,血流漂櫓(盾牌),斬首二十四萬。楚國地方千裏,持戟之士百萬,您提一支孤軍,拔鄢奪郢,占其半壁江山。天下莫不聞您的大名。如今趙人慘敗長平,兵寡國虛,正是一鼓可下,奈何將軍畏懼怯戰了呢?”

白起知道他在激將,就把當初範雎如何作梗,終止白起的進逼邯鄲計劃,致使秦軍錯過了最好的滅趙良機的舊賬,當著範雎的麵委婉地講了。範雎大慚,紅著臉退下,回去打小報告去了。

秦昭王和範雎暫時還對白起抱有指望,於是也不敢多為難他。於是白起待在鹹陽,養他那時有時無的病。

看看王陵在前線頓挫無功,秦昭王於是又把王齙換上去。邯鄲慢慢吃不消了。但是王齙攻了八九個月,死傷很多仍不能下(時間已是公元前258年秋)。秦昭王又聽範雎推薦,把範雎在魏國遭難時的救命恩人——好友鄭安平給換上去了。

秦國由於一年多的時間不能攻克邯鄲,正如白起所料,諸侯開始懷疑秦軍的能力了,並且開始在秦軍背後蠢蠢欲動。首先是魏安僖王,他發現魏國好幾年沒有挨打了,覺得有點癢癢,就派將軍晉鄙帶領十萬大兵北上救趙。一方麵是救趙,另一方麵也為自己,若能打退秦軍,不但能奪一些被秦占領的土地回來,趙國也必然贈城感謝自己。然而事與願違,秦昭王當即派人嚇唬魏國:“寡人旦暮就要拔下邯鄲,祝賀有敢來救的,我隨後就先移兵擊之!”魏安僖王嚇壞了,命令晉鄙的十萬兵留駐河南湯陰(嶽飛的老家,北距邯鄲百公裏),隻是觀望。

趙孝成王沒辦法,隻好去求遙遠的楚國,他派自己的王叔“平原君趙勝”出使楚國求救。平原君準備從自己門客裏選出二十個文武兼備的人跟著自己一起去。結果選了半天,隻找出十九個。

於是一個門客上前說到:“聽說您將出使楚國,謀求合縱,找二十個跟班,還缺一個,我願意報名!”

平原君說:“請問你貴姓大名?”

此人報出名來,不是別人,正是燕趙猛士,直勇無比的大手筆——毛遂!

平原君一看毛遂,但見此人神情俊雅,頗有傲骨。但是身為低級門客,穿的也比較寒酸,就跟雪村身上總背個小書包一樣,毛遂也總挎著一個行軍小水壺。他說:“我這是為出使楚國準備的。”

平原君問道:“毛先生有水壺了,很好。但先生在我的門下,已經幾年了?”

“三年了。”毛遂手扶著水壺說。

平原君皺眉,說:“我覺得,賢人處於世上,就像錐子處在囊中,錐子尖立刻就會露出來。您在我門下三年了,左右從來沒人稱頌過你,默默無聞,看來是沒什麼本事。還是不要去了。”

“我是一直沒有機會進布袋子啊。要是早進了布袋子,豈止錐子尖,錐子針(穎)都露出來了!”(成語“脫穎而出”。)

平原君見他空手說大話,心情不快,但拗不過他,隻好讓他也背著小水壺出發了。

去楚國的路上,毛遂和那十九人談論治國打仗,一路談著,快到楚國時,這十九人對毛遂都服得打緊了。這車窗外,蒼茫的歲月貫穿風中的密林傾瀉而下。伴隨著這一行人在中原地區孤獨地南下的,是林鳥一聲聲的孤啼,以及它們的遠大理想,拍著翅膀在林梢的風中起起落落。

到了楚國,楚國的領導人“楚考烈王”屬於“考拉型”的領導,沒事不動彈,他把國家交給爸爸楚頃襄王的弟弟,也就是自己的王叔——春申君黃歇來管理,使後者成了楚國專權的“專業戶”,自己卻落得輕閑。

這位春申君黃歇,也是戰國四君子之一,收養了數千門客。楚頃襄王在四年前病死了,楚考烈王即位,當即封這黃歇做了令尹,並封為封君,號春申君,封地是淮北之地十二個縣(山東和蘇北交界)。春申君黃歇專有楚國大權。到了長平之戰時期,趁著秦趙對峙戰鬥,無力東顧,春申君就趁機北上攻打魯國,奪得了魯國的徐州,目的大約更主要在於加強自己淮北十二縣封邑的外圍安全。如今邯鄲大戰又開始了,春申君又想趁機打魯,對救趙沒有興趣。

專權者春申君無意救趙,他的主子“楚考拉王”也跟他一樣。平原君把二十個門客留在堂下,自己一個人脫鞋上堂,與“楚考拉王”談論請兵救趙的事情。楚考拉王骨子裏害怕秦國。平原君陳說厲害,從日出一直分析到了中午,楚考拉王還是支支吾吾。

毛遂怒了,他反對拖拖拉拉的會議,因為這影響了他準時吃午飯。他大踏步衝上殿——史書上叫作“曆階而上”——通常登台階,問問孔老夫子就知道,不能一步登一個台階,必須左腳登上一個台階,右腳升上來與左腳並攏,再戰戰兢兢地登下一個台階,像得了偏癱病一樣。但是毛遂是燕趙猛人,一步兩個台階,曆階而上,上去之後就大喊:“合縱的利害,兩句話就能說定,你們兩個領導議論了半天,怎麼回事!”

楚考拉王吃了一驚,對毛遂的撲身前來表現出一個正常人的應有反應:“你!你——什麼的幹活!”臉都嚇白了。

平原君也嚇壞了,囁嚅道:“這——這是趙勝我的舍人。”

楚考拉王一看原來是個小催巴,遂不害怕了,重新拾起領導的架子,厲聲高斥毛遂道:“還不下去!我跟你的主子說話,你算怎麼回事!”

毛遂不但不下去,反倒手按劍把,做出欲抽劍殺人之勢,逼上前說道:“大王之所以敢於叱責我毛遂,是因為楚國人多,但是如今十步之內,楚國人再多也沒用了,大王的性命懸在我毛遂之手。”

楚考拉王和平原君都嚇得直哆嗦。毛遂斷喝道:“我的主人就在這裏,你憑什麼叱責我!”說到這裏,毛遂義正詞嚴,連小水壺裏都裝滿了尊嚴。楚考拉王嚇得本能地一拱手,毛遂則聳起羽毛,慷慨陳詞道:“從前周文王隻有一百裏的土地,而令諸侯臣服,如今楚國地方五千裏,持戟之戰士一百萬,可謂霸王之資。白起有什麼了不起,‘白起小豎子耳’(意思是Baiqiisasucker)。他帶著幾萬秦軍,一戰攻破郢都,再戰燒毀夷陵,把你們先王遺體盡數侮辱。你們被小小一個白起弄成這樣,不覺得害臊嗎?可是大王卻不知道羞恥。合縱,就是為了挽救楚國,給楚國報仇,不是為了趙。您卻當著我的主子罵我!你叱者何也!”

楚考拉王被數落了一頓,臉色蒼白,唯唯說道:“唯唯,確實像先生所言,我請把社稷都奉托給你們好啦。”意思是,你們願用兵就用吧。

毛遂當即向楚王的秘書發令:“給我把歃血的盤子端上來!”秘書哆哆嗦嗦端上來。不等楚考拉王反悔或者賴賬,毛遂按住他就和平原君,當廷歃血,宣布合楚兵救趙。毛遂本人也參與歃血。之後,毛遂左右端著盛著血的盤子,右手招呼那堂下的十九人說:“你們這幫低智商的人,庸庸碌碌,也在堂下把血歃了吧。你們可謂因人成事者也。”

這幫“碌碌”的人趕緊連滾帶爬,諾諾連聲地把嘴角都擦了血,正眼都不敢向堂上掃看。

平原君靠著毛遂的這番驚駭之舉,算是從楚國借到了救兵,當即帶著楚兵,回奔趙國。

瀟水曰:毛遂自薦,鋒芒逼人,三寸之舌,勝於百萬之師,從此被平原君待為上客。平原君還檢討呢:“我相看過的人物,何止千百,自以為沒有遺漏天下能士,如今卻在毛先生這裏遺漏了。以後我再不敢相人了!”

其實平原君看走眼的,何止百十。他看好的那十九人,其實也都是笨蛋。他的門客三千,有作為者寥寥無幾。大約他選評人物,以身世和空名相取,所以屢受蒙蔽。作為從前趙惠文王的弟弟,平原君也可謂因人成事——因DNA而得封做官。

因人成事這個詞,可以這樣來造句:日軍宣布投降了,蔣介石也因人成事,搶著四處跑去接收降地。

平原君先生二三事:

縱觀趙武靈王以後,世掌趙國軍政大權的都是貴族,安平君(公子成)、平原君(趙勝)、陽文君(趙豹),都是王室公子擔任相國;公子花、公子刻、公子章,則是王室公子擔任大將。其餘趙奢、趙括、趙忽、趙初、趙蔥等將官無不是宗室貴族。這些貴族通常庸碌鄙陋,趙武靈王當初改革失敗身死,就是由於公子成一夥貴族的反攻,終於餓死了他。在貴族政治的夾縫中,偶有個別廉頗、李牧、司馬尚等布衣英豪,雖然才幹超群,也不免被誅、被免。

韓國的情況和趙相似。擔任韓國相國的約有十四人,其中六人是宗室貴族。齊國除了鄒忌以外,封君也都是田氏宗族中人。楚國就更加厲害了,景氏、屈氏、昭氏,這些王族分支的徒有虛名的大家族長期壟斷將相職位,到了末期又是王叔春申君長期專權。總之,六國諸侯飽受儒家思想“親親上恩”的桎梏,總給王親貴族們留麵子,抱著一向親情仁善的態度,總重用王族親貴。這些貴族憑著DNA上的特別標誌而當了官,往往沒什麼本事,隻是不斷丟失城邑和民眾生命罷了,史書上隻留下他們一些幹巴巴的名字。其中矮子裏拔將軍——“最賢者”也不過四人,即所謂“戰國四君子”:孟嚐君、平原君、信陵君、春申君——都是貴族高幹來的,隻是相對其他貴族高幹略強一點,他們為官差強人意,略有幾處可圈可點的行為,於是被司馬遷作了傳,居然號稱君子,但糊塗事一樣幹得也不少。

而秦國不這樣,秦自法家商鞅改革以來,掃除大批貴族世家,給布才騰出了地方。張儀、公孫衍、樂池、甘茂、樓緩、金受、杜倉、壽燭、範雎、蔡澤、呂不韋、徐詵、昌平君、隗狀、王綰、馮去疾、李斯等等曆屆將相,基本上都是布衣的外來人才,用功勞證明了自己的能力,再慢慢選拔晉升而成為卿相,個個精明能幹,個個都有不凡的事跡並垂名青史。

秦國對六國的勝利,就是布衣人才對六國以“四君子”為代表的貴族子弟執政者們的勝利。長平之戰,就是範雎、白起這些非貴族成員,對平原君、趙括等等貴族子弟的巨大嘲諷。韓非子說:“宰相必起於州部,猛將必發於卒伍。”人才該從基層布衣中選拔出來。秦國的成功就在於重用布衣英豪,在秦國,王族子弟即便是秦始皇的兒子,沒有功勞,也不得封賞和授官。

平原君,前後三次擔任趙國的相國,原因就是出身王族,實際能力並不怎麼強。在長平之戰前,他貪圖眼前利益,草率地做出接收上黨的建議,招致了長平慘敗乃至如今邯鄲被圍的大災難。司馬遷說他“未睹大體”“利令智昏”。

邯鄲被圍期間,雖然頭頂的“空襲”在繼續,城中老百姓都開始易子而食了,但酒樓和KTV裏依然傳出大呼小叫的聲音,以平原君家屬為代表的公子王孫們快樂依然,抱著話筒裏邊“你是電、你是光”地唱。有個“邯鄲大酒店”(傳舍)的老板的兒子叫李同的,實在看不過去了,就進諫平原君說:

“邯鄲之民如今已經易子而食、劈骨而炊了,可是您老的後官,還有幾百個姨太太和三陪女(婢妾),整天吃的是肉,穿的是花紋的絲,玩的是稀奇古怪,唱的是卡拉OK。而老百姓都褐衣不完,糟糠不厭(吃糠都吃不飽),民困兵盡。您家裏器物鍾磬自若,老百姓拆了房子當矛矢了。這樣下去,邯鄲馬上就完蛋啦。到時候您還上哪兒享福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