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這問話驚得一愣,而後我看向他的眼睛,那裏麵寫滿了了然——他心知肚明我怕的是什麼。
我骨子裏是有幾分倔強的。他這樣問,我不由地抿了抿嘴唇。
他卻是笑了:“你果然冰雪聰慧,看到迷迭香的事情就能猜測到……不過那都是男人的事情,用不著你去衝鋒陷陣……”他把頭貼在我的臉側,竊笑道:“就算朕輸了,有你陪著下葬也心滿意足……”
我一聽這話氣得不行,憤憤地要從他身上掙紮下來,掙不開又用眼睛瞪他。哼,我會被卷入這樣危險的境地,還不是因為你!你和司徒氏魚死網破、成王敗寇,我本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入宮之後就隻想做一個失寵的嬪妃,如錢貴人和方貴人那樣……誰曉得你偏偏把我拉進來,把金家一族都拉進來!
他抱著我坐下,把我托在他的雙膝上,看著我一張鼓鼓的麵孔笑道:“怎麼,你還真這麼怕?嗬,朕知道你最怕死了。”
我被他整治地無言以對,正氣得心肺要炸掉時,有禦前的內監在殿門上叩了三聲。
我立即從夏侯明懷裏溜下去,規規矩矩地侍立在他的椅子後頭。
夏侯明叫了來人進來,是王德。他麵上的神色十分肅然,看一眼我,欲言又止。
我心領神會地要退下。夏侯明拉住我道:“無妨。儷貴嬪都是局中人了,聽一聽這事情也好。”
王德遂躬了身子,如實稟報道:“……馮家退婚了。”
我一聽有些迷茫,冥冥之中又有些抓住答案的感覺……我側目看一眼夏侯明。
夏侯明卻是麵色得意,追問王德道:“是和司徒家次子的婚事麼?”
“正是。”王德的聲色有些低:“這件親事三年前就在議。馮家是三房的女兒,司徒家卻是嫡次子,原本馮家對這樁婚事極為滿意,隻是司徒家的兒子年紀小,要拖幾年。這一年本來說好要下聘,但……不知怎麼馮家就不願意了,說自己家的是庶女,太過高攀了。”
夏侯明緩緩點頭。他側目對上我的眼睛,又耐心地給我解釋道:“馮蓮馨是她們家裏唯一的嫡女,且沒有另外嫡出的兄妹……馮府尹那個人,眼睛裏隻有正妻和嫡女兩個人,他一聽說懿妃被廢入冷宮,就受不住了。這才要與司徒家撕破臉。”
我聽得明白,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不過朕還要給他們加把火。”夏侯明的左手中指扣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著。他淡淡看一眼王德道:“就照著以前良妃的例子做。”
王德麵色平靜如水,靜靜地答了一聲“是”就退去。
我卻是十分驚愕,又生出些恐懼——果然帝王無情無心,一個服侍你六年的女人,隨隨便便地就……
還有以前的良妃,原來也是他親手處死……隻要是為了朝堂,他什麼事幹不出來呢。
王德走後,他吩咐我早些梳洗了就寢。
我月份大了,躺在床上都小心翼翼地,不敢翻身也不敢亂動。夏侯明熄燭火之前,自己去東暖閣抱了一床被子過來,我們倆分被子睡。
這個晚上我睡得並不安穩,肚子裏的小家夥總是動來動去,我半宿都沒有睡著。
不知是不是我吵到了夏侯明,在半夜的時候他也醒過來,問我要不要傳禦醫。我解釋道:“並不是不舒服……是孩子在亂動。”
夏侯明的眼睛突地一亮,然後他風風火火地爬起來上亮子,按住我道:“他在動?給朕看一看!”
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就像是小孩子看到糖……我不禁好笑,自己爬起來把褻衣撩起來,給夏侯明看我的肚子。
燭火暈開一層淡粉色的光暈,因是夏日,屋子裏暖融融地。夏侯明瞪大了眼睛盯著我的肚子。
我淺淺與夏侯明笑道:“按照張禦醫的說法,胎兒四個月時就會動,七個月已經會打拳了。”
“打拳!”夏侯明的眼睛瞪得更大,試圖從我肚子上挖出什麼東西來。
胎動是一陣一陣的,我剛才翻身坐起來,裏頭的孩子就驟然不動彈了,安安靜靜地。所以夏侯明盯了半天也沒看到他想要看的。
母性是女人的天性,我對親骨肉的好奇與渴望讓我在這一刻對夏侯明有了些好感——少說他也是孩子的父親。
我和這個陌生而令人懼怕的男人之間,有了不可分割的血肉聯係。無論我再不喜歡、再冷漠,這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