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我心裏沒一點忌憚,那是假話。數年前我還能夠平和大度地麵對美貌的嬪妃,但現在卻不行了……
隻是,夏侯明體貼我的話還猶在耳旁。他說過,這五人不過是穩定朝綱的舉動,並不會有旁的……而對我,才是真心的眷顧。我知道他城府深沉,說話不能信的,可偏偏還是想信個幾分。
也罷,等日後再瞧一瞧吧,她們能否做成下一個蓮貴嬪,還無定論。
接下去她們按著位分,將在座嬪妃們都拜過。皇後當場將賞賜分發下去,照例是幾大抬的箱子由內監們抬回去,很是豐厚。幾位貴人麵上都露出歡喜與期盼的神色。
就算出身再高,宮裏的奢華日子也是臣子們遙不可及的……果然呢,人都貪慕榮華。她們期盼著這樣一輩子的榮華、扶搖直上的未來,日後便會費盡心力不擇手段地去爭、去鬥,皇上的恩寵與高高在上的位分,所帶來的尊榮將遠遠超過今日。
皇後溫和大度,與眾人說說笑笑地,一個早上倒過得順暢。直到巳時才各自回宮。
我看今日天色好,便不用轎輦,扶著迎蓉擇一條遍植迎春花兒的雅致的岔路徒步行去。
走了百米出去聞見前頭有嘈雜之聲。迎蓉蹙了蹙眉頭,道:“好似是爭執的聲音。”
我搖頭道:“最近宮裏進了許多新人,難免的事。”一壁抬腳往前走:“還想著去四季亭逛一逛,這會不成了。協理六宮的權柄雖好,也忒累人。”
到了地方,果然如我所料。不是新封的五位貴人,卻也算新人——就是那妙采女了。
妙采女是跪著的,她麵前的蓮貴嬪正滿麵怒意,腳下摔著一個破碎的發簪。旁側還站著幾位女子。
眾人見了我,忙回身來行禮。我擺一擺手,冷聲與妙采女道:“這又是犯了哪條規矩,衝撞了貴嬪主子?”
她麵色一驚,不料我不分青紅皂白,第一句話竟是在指責她。隨即眼睛裏顯出憤恨來,對我,亦是對蓮貴嬪。
隻是我這樣說,旁人挑不出錯——隻怪妙采女和蓮貴嬪身份的差距太大了。就算她沒有做錯,蓮貴嬪稍稍訓誡也是應該的。
蓮貴嬪嫌惡地瞥她一眼,對我稟道:“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越矩,戴了合菱玉纏絲並蒂蓮的簪子。”
蓮貴嬪曾在我失勢時落井下石,她對我的複起是措手不及,且忐忑不安的。不過她並不似李淑媛那樣懼怕我——她可是盛寵不衰,又是右丞相徐家的出身!徐丞相威望極高,門生遍布朝野,算是能和趙家相較的。隻是因著是書香世家,沒出過掌控兵權的將軍罷了。
我能夠打壓她、算計她,卻沒法子將她一擊除去。我就算要動手也要掂量徐家的權勢和皇上的意思呢!
不過無妨,我有足夠的時間。
我低下頭去瞧那個摔了的簪子。身旁有伶俐的內監立即躬身拾起來,捧到我眼前。
我細細地看過了,心裏明白幾分,朝蓮貴嬪笑道:“雕工很精致,是並蒂蓮的紋路。”
我是知道的,蓮貴嬪曾經有一個一模一樣的簪子,是夏侯明賜予的,用整塊通透的昆侖玉雕琢而成,很是得她的喜愛。眼前這一支是妙采女頭上拔下來的,被惱怒的蓮貴嬪摔在地上,是用尋常的白玉製成。
這時候,妙采女已經忍耐不住,辯駁道:“嬪妾算不得逾矩的……這東西與蓮貴嬪娘娘的昆侖玉不同,並不是太過貴重……”
“可上頭卻是並蒂蓮的紋理!”蓮貴嬪冷冷打斷她:“隻有五品以上的嬪妃才能夠用蓮花。”
“可也不過是雕紋而已……”妙采女已經是十分委屈了。
我聽著覺得好笑,蓮貴嬪的理由勉強站得住腳,但的確是吹毛求疵,傳出去有苛待嬪妃的惡名。說五品以下的嬪妃不得用蓮花,通常是指不得用盛開的花朵來簪花、不得在宮裝上繡蓮花。不過簪子上頭的雕刻……那規矩還沒這麼大。
蓮貴嬪是惱恨了妙采女,找個理由發作而已。她們所在的這條岔路,恰恰是能夠通往乾清宮,妙采女苦心打造了這麼一隻相似的簪子,無非是想借著蓮貴嬪來獲寵……宮裏頭這樣的事情司空見慣、數不勝數,還有不少的嬪妃每日學我的裝束呢,自然還有另外一群人學著逝去的貞妃。
為著皇寵,都是挖空心思的。
這次怪妙采女運氣差,宮裏那麼多條通往乾清宮的路,她特意撿了個人少的,卻還是碰上蓮貴嬪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