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館的事算是了了,但是慕白的心底卻是頗不寧靜。
前世他遇上她時,她已是一國帝尊,張揚明媚,手段暴戾,偌大個東墨叫她打理得鐵桶一般。
按理來說,她是該自得的,畢竟她是東墨第一個女君,年少有為。
可是她的眼底卻始終帶了幾許惶恐不安,因為她的王夫,對她無心。
那人是個慣愛遊曆天下的不羈性子,不願陪她一起被拘束在權勢編織而成的金絲牢籠之中,便使了幾次手段,寒了她的心,讓她親自開口放他離京。
她年少之時在紈絝圈兒裏頭那也是排得上號的,又如何不知曉分辨真心假意?
那人使了那幾次無傷大局的手段後,她便知曉,自己一眼就挑中的王夫,那個一身青衫風流不羈的俊俏少年,對她是無心的,便是心中對她有情,那也不是夫妻之情,而是兄妹之情。
早知今日,當初又何必非要下了狠心拉著他去大理寺簽狀子呢?
待他與她足夠熟稔之後,這個問題他是問過她的。
她隻是搖頭輕歎:“當時,朕又豈能料到會有今日?”
話音剛落,她便稱自己乏了,叫他退下。
她是君,她已然開了口,他也隻有從命的份兒。
隻是告退之時,他的眉眼之間便頗有幾分悵然。
若是自己醒悟得早一些,是不是今時今日,他們之間的相處便能換一種方式?
他自問與她也算是有緣的,隻是這緣分來得太遲,也隻能叫人喟歎一句有緣無分了。
所以當她唇角溢血躺在他懷中消逝的時候,他痛徹心扉。
他對她是動了心的,隻是當他明了自己心意的時候,她已然許了那人王夫之位,且立下誓言,餘生不再納采侍郎。
因此,他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陪在她的身邊。
能日日瞧著她,他覺著這也算是件好事兒了。
但來日種種,他們誰都無法猜透。
他不知曉她會被那人傷透心肺,就此冷心冷情,心裏再也容不下任何一個男子。
他也不知曉,她有朝一日,會死在自己的懷裏,帶著即將足月的孩兒。
他更不知曉,她屍骨未涼之時,那些個太醫署的院判會剖開她的腹腔,取出她的孩子。
她不知曉,那個素日對自己橫眉冷眼的少年將軍,心心念念的女子都是自己。
她也不知曉,她有朝一日,會和那個少年將軍把酒言歡。
她更不知曉,自己死後,那個少年將軍也隨著她去了,甚至不願去瞧她的遺腹子一眼。
慕白想著想著,便笑出聲來了。
他笑當年的自己,實在是太傻。
她還不知曉他的心意,他便拔劍自刎了,連個名分都沒能撈到手,著實是太虧了些。
想來那個看著張揚明媚的女子,看著自己拔劍自刎,隻會覺得自己是個腦子有病的吧?
不然怎的放著好好的羽林衛指揮使和禁軍統領不做,想不開抹了脖子呢?
軒轅青衫坐在慕白的身側,見慕白臉上笑意著實古怪,便按捺不住了:“慕大夫,你在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