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家一百多人被押送刑場的一幕,還曆曆在目,這幾日夜裏,她總是會驚醒。
“小妹,花轎都快來了,你怎麼還在這兒站著,還不趕緊把蓋頭蒙上,”大姐孫映月兒穿著粉色繡花長裙,粉腮杏目,清秀可人。
二姐孫瑩也來了,她穿的是淺紫色寬袖百褶裙,腰間的流蘇隨著她的走動蕩來蕩去,“小妹,上轎的時候,記得千萬不能把蓋頭弄掉,你長成這樣,若是讓那新郎官看見,又該找我們家的麻煩。”
孫巧兒垂下頭,摸著自己的臉,這張臉輪廓還是不錯的,隻是右邊半張臉,被一塊厚厚的破繭覆蓋,一直蔓延到眼睛處,乍一看,真的挺嚇人,她自己看見時,也嚇了一跳,更何況是別人。
在她還是安淩鈺時,那張臉雖然算不得傾國傾城,但好歹也是百裏挑一的美人。
可現在這個……連普通女子都不如。
孫瑩最見不得她這副悶不吭聲的模樣,不耐煩的道:“你別總一副要死不活的樣,進了人家的門,好生伺候著,別把他惹毛,聽見沒有!”
孫映月搖頭歎息,“爛泥扶不上牆,反正我告訴你,要是你被那男人休了,我們家也不會再收留你,到時你就得上街討飯,所以不管他怎麼對你,都得忍著,忍著忍著,後麵就習慣了。”
母親趙秀芳,冷著臉快步走到孫巧兒身邊,用力掐了下她的胳膊,惡狠狠的道:“死丫頭,你跑這兒幹嘛,接你的人來了,快跟我進屋。”
孫巧兒始終低著頭,連被她掐也沒反抗,她不能讓人察覺出異樣。
順從的被趙秀芳拉進屋裏,又被用力按坐在炕上,“快把蓋頭蒙上,那位新郎官待會從後門進來迎你,你也別嫌棄啥禮數,咱們家窮,比不得那些有錢有勢的人家,陪嫁的東西,你也別惦記了,想來那位爺也想不到,懂了沒?”
孫巧兒雙手擱在身前,依舊不聲不響,現在是非嫁不可,反抗也無濟於事,況且她還有更重要的事必須做,離開孫家也不失為一個更好的選擇。
趙秀芳見她不說話,隻當她已經默認,“你明白就好,聽說那位新郎官無父無母,一個人獨居,你嫁過去也不用伺候公婆,多好的事,行了,快跟我出去吧!”
外麵沒有鑼鼓,沒有嗩呐。
趙秀芳拉著她,打開院子的後門。
巧兒隻聽到她對人說了什麼,接著一雙粗糙的大手,握住她纖細的手腕。
那人對趙秀芳遙嘮叨似乎很不耐煩,握著她手腕的力道也沒輕沒重。
將她抱上馬背,自己隨即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
“告辭!”男人聲音低沉沙啞,底氣很足,一手攬住巧兒的腰,一手握住韁繩。
蓋頭被風吹起,巧兒無意的轉頭,驀然瞪大了眼。
她看見朝廷的布告欄圍了好些人。
“等等。”一時情急,她按住男人握韁繩的手。
一年前的告示,已經殘敗不堪,隻有零星的幾個字,刺入她的眼睛。
‘罪臣安懷壁私通敵國質子,裏通賣國,罪無可赦,證據確鑿,按律,賜安氏一脈九族死罪……’
“裏通賣國,裏通賣國,”巧兒緊緊攥著蓋頭的一角,顫抖的停不下來。
多可笑,她居然這個時候才知道全家九族被滅門的原由。
“你怎麼了?”抱著她的男人問。
“沒什麼,走吧,”一切都已枉然,再恨,再痛苦已無用,從現在開始,她不再是安淩鈺,她是孫巧兒。
雖沒了顯赫的身份,沒有一絲一毫能與之抗衡的力量,但她不會放棄。
放下蓋頭,眼前仍是一片腥紅。
巧兒安安靜靜的坐在男人的身前,感覺到男人似乎將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她不敢動,也不敢多言。
“你是孫家老幺?”
男人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巧兒隻好順從的點頭。
“不想嫁給我?”男人再問。
巧兒猶豫了下,還是點頭。
以前的孫巧兒想不想嫁,她不知道,反正現在的她不想,如果這個男人肯放她離開,大家揮手再見,那是再好不過。
“我也不想,可是母命難為,”沐青簫無奈的搖頭歎息,阿婆臨終囑托,他不得不照辦。
想來想去,便想到了孫富貴家的三個女兒,不管哪一個,隻要討回做媳婦不就成了。
孫巧兒心中一喜,覺得事情可能還有轉機,“既然你我都不願意,不如我們隻做假夫妻,如何?”
男人似乎在考慮,巧兒提著一口氣,等著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