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歌在旁邊坐下,含笑說:“不打擾您吧,我想同伯伯聊一聊。”
老人笑道:“怎麼會打擾呢,尤其是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
田歌在他旁邊坐下,兩手放在膝蓋上,多少有些局促。茶幾上有專為頭等艙旅客準備的水果,謝教授掰下一瓣香蕉,塞到田歌手裏,笑著說:
“你好像有點局促,我的麵相很凶惡嗎?”
田歌笑了,局促感一掃而光,爽朗地說:
“伯伯,你知道,我的豹哥曾是中國最著名的短跑運動員,他在三十一二歲時的崛起曾讓國人抱了多大的希望!可惜……受他的影響,我從小就喜愛田徑。這些年,我對鮑菲很注意,你看,這都是有關他的剪報。”她從隨身的女式掛包中掏出一疊剪報,既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我知道鮑菲的不少情況,比如:他母親叫方若華,他出生於費城,他的教練是南非的道格拉斯先生。美國一些報紙稱,鮑菲近兩年的崛起靠的是道格拉斯先生的秘訣。”
謝教授很有興趣地聽著。
“但我豹哥再三說,鮑菲的成功不僅僅是靠什麼秘訣,他本身就有極好的先天條件,他的體型、他的奔跑姿勢都是近乎完美的,無瑕疵的。豹哥說,其實最著名的短跑之王也常有技術上的缺陷,隻是圈外人大都不了解罷了。比如多諾瓦貝利,他跑百米的步頻不穩定,有時四十八步,有時五十二步,左髖神經有毛病,右腳步幅比左腳大。又如邁克爾約翰遜,他的膝蓋到踝關節的那一段特別短,跑步時上體和腦袋挺立,姿勢十分僵硬。但在鮑菲身上,卻完全沒有什麼明顯的缺陷。豹哥說,他簡直就是一部完美的奔跑機器,也許隻有獵豹才能和他媲美。他一定能在百米項目上稱王,隻要他的心理穩定,不出現我豹哥那樣的悲劇。”
謝教授輕輕點頭:“謝謝你,也謝謝田先生。我會把這些精辟的分析和你們的關愛轉達給我兒子。”
“不過,他的教練確實也有秘訣,而且我湊巧知道這個秘訣!謝伯伯,我有幸在六年前見過他們兩位,那時謝豹飛在田壇上還寂寂無名呢。”
謝教授非常注意地看看她:“你六年前見過我兒子?在哪兒?”
“在東非大草原,肯尼亞察沃國家公園。當時,道格拉斯正在用他的秘訣訓練謝豹飛。”
謝教授“噢”了一聲,沒有往下問。他當然知道田歌說的秘訣是什麼。在為豹飛的短跑訓練打基礎時,道格拉斯曾用過這種“獵捕式”訓練,以便最大限度地激發一個人的野性。這個方法卓有成效。其實,短跑源於什麼?就源於古人類的逃跑(逃離猛獸的捕殺)和追捕(追殺比人類弱小的動物)。保命和覓食是人類最原始的本能。高科技社會的人們在很大程度上忘記了這種本能,而道格拉斯的辦法就是為了喚醒它。
不過,豹飛的成功主要並不在於這種辦法。真正的原因現在還隱密地保存著,世界上隻有兩個人知道:他和妻子。
田歌戲謔地說:“伯伯,鮑菲什麼時候才能奪冠呢?我已經急壞了!近幾年他的崛起比較快,但在世界排名榜上卻從未突破前八名。豹哥說,依鮑菲的實力,他完全可以在近期內取得好名次,比如說,躋身前三名!”
謝教授富有深意地微微一笑。他看看四周,鄰近的旅客都不是中國人,他們對這兒的漢語對話不感興趣。謝教授壓低聲音,神秘地說:
“謝謝你的關心,我也很欽佩田先生的眼力。透露一點小秘密吧,這個秘密你可以告訴費先生和田先生,但對外要絕對保密,直到明晚九點之後。可以嗎?”
田歌性急地說:“當然可以!是什麼秘密?”
老人嘴角漾著笑意,一字一頓地說:“除非有特大的意外,鮑菲在決賽中絕不會是最後一名,甚至前三名的估計也是太保守了。”
田哥驚喜地瞪大眼睛,幾乎失聲喊出來。謝教授笑著做了一個手勢,表示這次談話到此為止。
田歌從頭等艙回來後,費新吾敏銳地察覺了她的亢奮,她麵色酡紅,一雙眸子閃閃發亮,回到座位後默默不語,但嘴角一直微微顫動著。費新吾戲謔地想,也許田歌的愛情攻勢(迂回進攻)已經開始實施並初獲小勝?
當然他不會點破這一點,他低著頭,繼續又讀起飛機上提供的雜誌來。那邊田歌沉思片刻,掏出記事本匆匆寫了兩行字,撕下來遞給田延豹。田延豹看後顯然十分震驚,又把紙條遞給老費。費新吾困惑地接過紙條,上麵寫著:
謝先生說:鮑菲謝明天絕不會是最後一名,甚至暗示他可能奪冠。他讓絕對保密,直到決賽後。
費新吾也喜出望外。田歌要過紙條,細心地撕碎,放到前排椅背上的垃圾袋裏。好長一段時間裏三個人都沒有說話,但有一個興奮之球在三人心中來回撞擊著。田延豹伏在老費耳邊輕聲說:
“如果他是有意隱瞞實力的話……”
費新吾搖搖手製止住他。作為一個有多年經驗的新聞記者,他當然懂這句話的深意。如果一個有意隱藏實力的選手一直以這種成績殺人決賽,那就說明他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他知道自己不會因為萬一的不慎被擠出決賽圈。那麼,這個選手極可能有絕對的優勢。短跑不比其他運動(比如5000米和馬拉鬆),它要求運動員的,是一次盡可能猛烈的爆發,盡可能完全的燃燒。在短跑中,戰術基本上不起作用。謝豹飛怎麼能把自己的速度控製得恰到好處呢?
他和田歌一樣有種抑止不住的狂喜。雖然在種族大融合的21世紀,狹隘的種族自豪感是一種過時的東西,但他還是沒辦法完全擺脫它。他們興奮地交換著目光,不再交談。他們不會辜負老人的信任,一定要把這個秘密保守到決賽之後,因為這是出奇製勝的心理戰術。不過費新吾心中不免有些嘀咕。說到底,他們與這位謝教授隻是初識,他為什麼主動把這個秘密捅給他們呢?他並不像一個保守不住秘密的人啊。
空姐們開始分發口香糖,讓旅客在飛機下降時不斷咀嚼以平衡內耳壓力,並敦促他們係好安全帶。飛機已經飛臨白色的雅典城,地中海在沉沉暮色中泛著波光。城市的光團漸漸分離成單個的燈光,跑道飛速向飛機迎過來。客機逐漸減慢速度,降落在海倫尼肯機場。
一行人取了行李,驗過護照,在機場出口三人與謝教授握別。謝教授說:“我住在希爾頓飯店,你們三位呢?”
“我們隻能住便宜一點兒的。先頭來的新華社記者穆明已經為我們預訂了尼讚旅館的房間,是在市內普拉卡舊城區。”
三個年輕人走來同他們告別,費新吾問:“你們打算住哪兒?”
三個人笑道:“走著看吧,隻要不下雨,說不定在公園裏或樹蔭下露宿也有可能。雖說是老爹的錢,也得省著點兒不是?再見,希望還能在雅典碰到你們。”
“再見。”
三位遊俠騎士各背一隻小小的馬桶包,晃晃悠悠地走了。
六年前,田歌曾和堂哥到東非察沃國家公園旅遊。那時,田歌還不是田徑迷,她那時迷的是野生動物。從小學起,電視台上播放的“動物世界”她期期不落,同時,她還搜集了很多有關野生動物的光盤。澳大利亞的毒蛇、毒蜘蛛和塔斯馬尼亞虎,南太平洋的寬吻海豚和黃腹海蛇,北加裏曼丹的巨蜥……都活在一個小女孩的心裏。不過,她最喜歡的還屬東非大草原的野生動物群。由於地勢開闊,那兒的動物似乎離造物主更近,更為昂揚和灑脫。尤其是獵豹的追捕場麵最令人心醉:小羚羊在前麵靈活地蹦跳躲閃,獵豹緊追不舍,四肢和軀幹富有彈性,尾巴高高揚起……她簡直百看不厭。十六歲那年,她提出要在暑假到東非旅遊。父親很支持,專門請她的堂兄作陪。那年田延豹二十九歲,短跑成績徘徊不前,已經決定要退役了,所以,到東非玩一趟也是散心。正因為這次東非之行,他的運動生涯又有了一個短暫的輝煌--不過最後仍以失敗告終,這是後話了。
察沃國家公園是肯尼亞最大的野生動物園,也是非洲最大的野生動物園之一。它位於首都內羅畢東南一百六十公裏,綿延在內羅畢--蒙巴薩公路中段的兩側地區。公園以熱帶稀疏草原為主,但也有高山、沙壤、灌木林等,地形十分複雜。園內有一千多種動物。在一望無際的荒野上,常可聽到獅子的吼叫,犀牛、羚羊、長頸鹿、斑馬等獸類和數萬隻鳥禽在這裏出沒。據估計,園中共有大象兩萬頭,是世界上最大的野象集中地。在加拉納河的盧加德瀑布附近,則是鱷魚的樂園。那些在全世界放映、為孩子和成人們所喜愛的、有關野生動物的電視片,大都是在這兒拍攝的。
那天,他們在公園內的沃依旅館住宿。這個旅館周圍圍著柵欄,窗戶上也圍著鐵欄,遊客們坐在屋裏便可觀賞野生動物。門廳是錯層式建築,田歌和堂兄坐在二樓,粗製的木桌上放著兩杯咖啡。窗外,非洲羚羊和獅群在河邊飲水,夕陽在水中閃著金光。這會兒沒有慘烈的追捕,河邊是一派伊甸園的氣氛。羚羊悠閑地走著,小羚羊在母親的肚子下鑽來鑽去,完全沒把近在咫尺的獅群放在眼裏。當然,這種和睦是有條件的--獅子已經吃飽了肚子。在千萬年的進化中,羚羊們已經學會觀察獅子的肚子,當它們的肚子下垂時,羚羊們便抓緊時間享受生活的樂趣--因為在明天的太陽升起後,它們中的一個或幾個夥伴便肯定會死在獅子、獵豹或鬣狗的利爪下。所以,它們此時表麵上安適恬靜,骨子裏卻帶著宿命的悲愴。
他們看得十分入迷,沒有注意到不遠處一位中年白人在觀察他們。中年人滿臉胡須,穿著汗衫和短褲,目光顯得冷淡而疲倦,但十分鋒利。他的同伴是位十八九歲的青年,黃種人,個子較高,麵目英俊,身形十分健美。那兩人不怎麼談話,都靜靜地呷著啤酒。後來,中年白人拎著酒瓶過來了,對田延豹說:
“我能坐在這兒嗎?”
田延豹忙欠欠身子:“當然,請坐。”
那人坐下,向田延豹舉起杯子,直截了當地說:“很高興在這兒與你巧遇,我認得你,你是中國的短跑運動員田延豹。”他看見田延豹和田歌疑問的目光,解釋道:“我是一個短跑教練,世界上排名五十以上的短跑運動員我都了解。”
田延豹已經決定退役,因此不想談這個不愉快的話題,隻簡短地說了一句:“我馬上要退役了。你貴姓?”
“費曼道格拉斯。”
田延豹在腦中搜索一遍,沒有找到這個名字。對方顯然看懂了他的心思,淡淡地說:“你不會聽說過我的,一個無名之輩。”
田延豹真誠地說:“大部分教練都是無名的,不過,我是個運動員,我知道這些無名者在體育明星的成功中所起的作用。”
“謝謝,這句話讓我心中好受了一點。”那人咧開嘴笑了笑,又凝眸看看他,“知道你的成績為什麼一直沒有突破嗎?”
田延豹心中微覺不快,他已經決定要忘掉田徑了,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卻再三提起他的失敗,至少是太魯莽了。他冷冷地說:“你知道嗎?請講。”
那人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想知道?”
他的話裏有一種特別的味道,連田歌也聽出來了,她困惑地看著這個人。田延豹皺著眉頭盯著他,重複了一遍:“我真的想知道,請講。”
那人端起啤酒杯,猛地把一杯啤酒照田延豹的臉上潑過去!在刹那的震驚之後,田延豹刷地立起來,田歌喊一聲:“豹哥!”忙用力按住他的拳頭。田延豹努力克製住自己的憤怒,惡狠狠地說:
“你想幹什麼?”
周圍的遊客都看到了即將開始的爭鬥,有人走到天井的欄杆邊,喊旅館的保安人員。隻有那人的同伴安之若素,朝這邊看了一眼後,仍悠然自得地呷著他的啤酒。中年白人若無其事地抽過台布扔給田延豹:“請原諒,擦一擦吧。請坐。”他把憤怒的田延豹按到座位中,“我是有意冒犯你的,我希望你會破口大罵,會衝上來給我一拳,甚至咬我一口。但是很遺憾,你太冷靜了,你很憤怒但不是狂怒,你有強大的理性自製力。這種冷靜對你競技狀態的‘爆發’不利,而短跑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這種爆發力。”他總結道,“你不是輸在技術上,而是輸在缺乏足夠的野性上。”
田延豹逐漸從憤怒中平靜下來。他已看出中年人並不是尋釁,而是在試探自己的性格。但他的情緒一時扭不過來,於是沒有回答,隻悶悶地坐在那兒。田歌掏出手絹細心地擦去堂兄臉上的酒漬,一邊驚疑地看著這個白人,他的說法--把短跑成績和“野性”聯係在一起--對她來說聞所未聞,無異於左道旁門。兩個旅館保安趕到時,這兒顯然沒有什麼打鬥場麵了,他們困惑地聳聳肩,下去了。
那人回頭看看自己的同伴,補充一句:“我的同伴就不同。你不妨照他臉上潑一杯酒試試。”
田延豹敏銳地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你的同伴也是短跑運動員?”
“嗯。他是明天的人。”
田歌想自己大概沒有聽錯吧,他不是說“明天的運動員”,而是說“明天的人”,這個說法聽著很別扭。也許他是想說“明天的飛人”?她好奇地看看他的那位同伴,那人在椅子上坐得筆直,劍眉朗目,神態中有種可以觸摸到的傲氣和野性。他有明顯的性磁力,屋內幾個女人一直在打量著他,目光中不無挑逗,這些浪漫的西方女人看來想在荒野之旅中添一點風流韻事。不過,那人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這是田歌對謝豹飛的第一眼印象,印象不是太深,也許十六歲的田歌還不具備感受異性的本能,直到第二天她才有了更為深刻的印象。
這時,樓下忽然喧鬧起來,二樓的人都跑到天井的欄杆邊向下看。一隻巨大的雄象不知怎麼從柵欄中闖過來,這會兒已進了旅館。樓下的人驚慌地向四周逃竄。就在上午,馬賽族導遊還告訴他們,不久前一位法國記者闖到象群中拍照時惹惱了一頭雄象,雄象把他用鼻子卷起來在樹上摔了幾下,又踩了一腳,記者當即斃命。好在此時這頭闖進屋裏的雄象沒有發怒,隻是想尋找食物。它用長鼻子卷起桌上的一瓶鮮花,在地上摔碎;又卷過一瓶啤酒,聞聞,甩在一旁。
它繼續昂首闊步地向前走,女遊客們紛紛尖叫起來。就在這時,一個人從二樓的欄杆一躍而到了一樓的大廳。是那位白人的亞裔同伴。大象吃驚地停頓片刻,怒衝衝地向他逼過去。那人敏捷地躍過桌子,跑向門口,在跑動中順手拎過吧台上放的一籃麵包,拿起一塊麵包向大象扔去。大象嗅嗅,用鼻子卷入嘴中。他一塊一塊地扔著,把大象先引到門外,又引到柵欄外,幾個服務見狀員趕緊過來關緊了柵欄門。
有驚無險的風波結束了,那人把手抄在褲袋裏,悠閑地踱過來。這會兒他理所當然地成了眾人目光的“靶子”。三個衣著暴露的性感女郎迎上去,熱切地說著什麼,他俯下身低聲說了一句,三個姑娘都興奮地傻笑起來。他推開三個人回來,道格拉斯向他招招手,他走過來,向兩人點點頭,在道格拉斯身邊坐下。道格拉斯冷冷地說:
“我不希望訓練期間你有另外的約會。”
謝豹飛把身體仰在座椅上,懶懶地說:“我已經告訴她們啦。我說我的教練不會允許我虛耗精力的,如果想和我約會,必須先去勾引二樓那位公獅子。她們一會兒就會來找你的。”
道格拉斯蓬鬆的胡須中泛出一點笑意,撇開這個話題,對謝豹飛介紹:“這是中國最著名的短跑運動員田延豹。”
謝豹飛向這邊點點頭:“你好。不過這個名字我不熟悉,我隻能記得世界上前十名的短跑運動員。”
田延豹的臉紅了,悶頭不語。田歌感受到堂兄的難堪,著惱地瞪著謝豹飛,想找出幾句鋒利的話刺他,但卻沒能找到合適的武器--因為謝豹飛隻是在敘述一個事實,並不是成心想傷害誰的感情,或者說,他並不在乎這句話是否傷害了別人的感情。道格拉斯看到了兩位中國人的不快,但並沒有解釋,更沒有道歉。謝豹飛說:
“我下去了。”
說完,他朝大家略略點頭,揚長而去。他下了樓梯,剛才那三個姑娘又迎過來,謝豹飛低下頭迅速說著什麼,又向樓上作了個手勢。三個姑娘又格格地傻笑起來。
由於剛才留下的不快,這邊的談話也中止了。道格拉斯起身,簡單地說了聲再見,沒有留下電話和住址,顯然他並沒有打算讓這次交往延續下去。他走後,田歌偷眼瞅瞅堂兄,柔聲勸道:“豹哥,別生悶氣了,這兩個人都是生坯子,說話太難聽。別理他們。”
田延豹悶悶地說:“西方社會不講溫良恭儉讓的,隻認得成功者。我是個失敗者,隻能怪自己。”
田歌歎口氣,不再勸了。
第二天,旅遊團成員乘車去草原遊覽。那位馬賽族導遊再次強調了安全事項。他說這裏一般是不會發生事故的,但野生動物的性子誰也說不準,停車休息時隻能在車輛周圍,不能遠離。他們乘坐的大轎車車窗上裝了堅固的鐵柵欄,車廂上還畫了一頭威風凜凜的犀牛,可能是用來做守護神的吧。
田歌忘不了這一天。無比廣闊的草原,無比廣闊的天空。野象、角馬、羚羊在這個天地大舞台上自信地演出。這些角馬、羚羊隨時生活在危險中,也許一秒鍾後它們美麗的身體就會被獅子和獵豹撕碎,但即使如此,它們仍和食肉動物一樣是這個草原的主人,它們是美麗的、昂揚的、自由的。當它們像水中精靈一樣靈巧的逃命時,身姿比芭蕾舞姿更動人。
不過很可惜,今天她沒有看到驚心動魄的獵殺場麵。一群獅子大概還不餓,懶洋洋地拖著尾巴在草叢中散步。沒有最喜歡的獵豹,更沒有獵豹縱躍如飛的場景,田歌覺得太不過癮。這時,一輛車超過了他們,是一輛敞篷吉普,司機滿麵胡子,一看就知道是昨天那位教練。同車的人自然是他的同伴了,他今天裸著身子,隻穿一條短褲。吉普車徑直向羚羊群衝過去,羚羊們抬起頭,不慌不忙地盯著車輛,一直到車輛插入羚羊群中時,近處的羚羊才開始逃竄,纖細的四條腿飛速擺動著,靈巧地轉著彎。吉普車的目標看來是一頭個頭較小的羚羊,不管它怎麼蹦跳轉彎,吉普車仍發瘋般地咬在後邊。田歌拉拉堂兄的袖子,輕聲問:“那不是昨天的兩個人麼,他們在幹什麼?”田延豹搖搖頭。
這時,吉普已經接近那頭羚羊了,隻見謝豹飛在車上立起身,打開門,身子半掛在車外。他忽然用力跳下去,是麵朝前而身體向後跳,向後的速度多少抵消了一點車速,但餘下的衝勁兒仍使他朝前趔趄著。他緊跑幾步調整好步伐,然後全速向那頭小羚羊奔去。他的速度十分驚人,但與羚羊相比仍稍遜一籌。小羚羊敏捷地左拐右轉,慢慢把距離拉大了。
謝豹飛放慢了腳步,吉普車追上去,謝豹飛敏捷地躥上車。那位大胡子教練厲聲喊著什麼,雖然相隔這麼遠,田歌二人仍能聽見幾句餘音。吉普車朝著這個方向開過來了,教練仍在厲聲斥罵著,而謝豹飛則狂怒地瞪著教練,似乎下一秒鍾就會撲過去咬住他的喉嚨。吉普車打個彎,又朝另一頭小羚羊撲去,謝豹飛又從車上跳下。這次他的動作更為迅猛,他與小羚羊的距離在縮短。小羚羊向左閃了一下,又以不可思議的敏捷蹦到右邊。不過,這次謝豹飛對它的動作作出了正確的估計,他沒有向左追,而是和身向右撲去。小羚羊被撲倒,一人一羊在地上翻滾起來。
田歌一直緊張地看著前邊的追獵,這時她大聲喊起來:“司機叔叔,快開過去看看,好嗎?”車上的遊客都大聲讚成,司機笑笑,打過方向盤。
車開過去的途中,田歌不平地問導遊:“你不是說不準私自進獵場嗎?他們怎麼能?還敢徒步去追野獸,多危險!你看,三頭獅子就在不遠處蹲著呢。”導遊無奈地說:“他們不一樣,是經過特許的,聽說是在進行一種什麼強化訓練,已經在這兒訓練好幾天了。”說著,司機把車停下來,遊客們爭先恐後地下車,圍著那兩人。謝豹飛仍撲在小羚羊身上,緊緊地咬著它的喉嚨,小羚羊痛苦地掙紮著,彈動著四條細腿,而大胡子教練則抱著膀子,站在一邊平靜地觀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