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田延豹殺人案的審判在田徑賽閉幕一個月後舉行。田徑賽期間,希臘新聞媒體對此案有意作了低調處理,現在他們才開始調整聚光燈,把它作為新的新聞熱點。雖然“新聞報道不得影響判案的客觀性”,但記者的報道卻難免有各自的傾向。一派意見主張嚴懲田延豹,因為他殺死了“體育史上最偉大的運動員之一”(這些人對所謂獵豹基因的說法嗤之以鼻),造成了無法彌補的損失,而且是“公然在警察麵前行凶”。一派意見則同情純潔可愛的田歌小姐,她有什麼過錯?她僅僅是想把處女寶留到婚禮上,還勇敢地保護女仆不受男主人的強暴,這樣美麗善良的女神不能終其天年,上帝太不公平了!“我們但願血親複仇的律條在今天仍然有效。”
隨著時間的推移,後一種意見越來越占上風。那幾位狗仔記者偷拍的戀人照片頻繁見於各報,美貌賢淑的田歌小姐成了希臘公眾(他們在道德觀上是偏於保守的)的偶像,其熱狂程度隻有上個世紀的黛安娜王妃之死差可比擬。這種氣氛對田延豹的量刑無疑是有利的。
審判是在雅典的阿雷奧伯格法院舉行,即傳說中由智慧之神雅典娜親手創建的法院。法院之外人頭攢動,製服筆挺的警察們嚴格把守著入口。這些天來,那些搗賣田徑賽入場券的黃牛黨又有了新的工作,他們通過種種關係弄來法院的入場券,再以五百德拉克馬的價錢賣出去。即使如此,入場券仍是供不應求。
從早上開始,聽眾開始潮水般擁進審判廳,各電視台和報社的記者在門口頻頻拍照。附近餐廳和露天餐廳的生意也異常火爆,小販在門口大聲兜售著快餐。審判廳設在二樓,屋內陳設相當陳舊,看來奧運給雅典帶來的建築熱並未惠及此處。也許,法院是有意想保持“雅典娜時代”的曆史氛圍。
審判廳前方的是法官席,是一塊高出地麵的平台,由紅木隔板隔開。平台上有三把高背皮椅,這是法官的坐席。平台的右側是證人席,一張小桌上放著一本封皮已舊的皮麵《聖經》,一個耶穌受難像,還有一個放材料的托盤。左側是被告席和辯護律師席。稍後一點是十個陪審員的席位。
廳內有一排排簡陋的木凳,可容三百五十人旁聽。現在聽眾已差不多到齊了。廳內有一塊地方留作記者席,有美聯社、路透社、法新社、共同社、俄通社,自然也少不了新華社。新華社仍由采訪田運會的穆明擔綱。不過,由於兩個死者和兩個凶手都是中國人或華裔,這種局勢對中國記者來說多少有些微妙,所以穆明小心地保持著同其他記者的距離,沉默著,不願與同行們多交談。
羅伯特已正式加盟《紐約時報》了,在“豹人事件”中,雖然在采訪後期他有過重大失誤,但瑕不掩瑜,總的來說,他的報道使《紐約時報》始終處在新聞界的前列,所以最終他在《紐約時報》的編輯室裏擺上了自己的辦公桌。此刻,他也在記者席中。他走進審判廳內就開始尋找熟人,首先在第一排聽眾中找到了費新吾。自從田歌和謝豹飛遭遇不幸後,費一直沒有回國,而是忙於為田延豹聘請律師,安排監獄的生活。費新吾身邊是一位滿臉絡腮胡子的美國人,馬裏蘭州克裏夫蘭市雷澤夫大學醫學院的資深教授埃迪金斯,他是毛遂自薦來做田延豹案的科學顧問的。
他曾對羅伯特說:“也許普通人一時難以理解這場審判的重要性。我想,有必要由我來充當法庭的內行證人。”
費新吾的身旁是田歌的母親穀玉芬,這個可憐的女人被悲痛摧垮了,頭發灰白,神色悲涼,懷裏抱著田歌的遺像--那個青春靚麗、朝氣勃勃的姑娘,與鏡框周圍的黑框是多麼不協調!在那個黑色的日子裏,穀玉芬趕到雅典警察局的停屍房。鐵屜打開,蒙蒙白霧中露出女兒的麵龐,身心交瘁的母親隻哭出一聲,便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所幸她被搶救過來了,現在隻有左手和左腿動作不大靈便。田延豹的父母沒有來雅典,這是費新吾和律師商定的小小計謀。讓田歌母親代表田氏家人出庭,本身就是一種無言的呼籲。現在,穀玉芬沉默著,像一座沉重的石像,懷中的照片吸引了全場的視線。
廳中有一個圓形的看台,入席的是一些知名人士。最引人注目的是這屆田徑賽組委會主席安格洛斯夫人。她十分喜歡鮑菲和他可愛的戀人,那次在雅典衛城偶遇兩人之時,還曾邀請他們到家裏作客。那時他們是一對多麼理想的戀人!想不到兩人卻同時橫死--而且田歌還是被鮑菲咬死的!現在,她看著鑲著黑邊的田歌遺像,心頭十分沉重。在她身後是奧委會醫學委員會委員卡內因,他曾受耐克公司之托監督鮑菲謝。當然,在接受監督的那段時間裏,鮑菲是絕對清白的。他超人的體能原來來自於另一種技術,這種技術是否合法,至今仍在激烈的爭論中。
座中還有耐克公司總裁的私人律師加夫考德曼,他作為菲爾奈特的代表出席,以示對鮑菲後事的關切。他們在鮑菲身上投入了大量金錢,卻料不到出現這麼一個令人尷尬的結局。菲爾在公司董事會上曾有過一個自嘲式的講話,這個講話被新聞界披露後竟然變得十分有名,成了本世紀的範文,這也是人們料想不到的事。菲爾說:
“究竟是誰錯了?鮑菲沒有錯,他打破了9.5秒百米紀錄的大關,並且確實沒有使用興奮劑;鮑菲父親沒有錯,他發明了一種製造天才的技術並把它施之於兒子身上;卡內因和麥克唐納沒有錯,他們盡職盡責,在法定的興奮劑範圍裏確認了鮑菲的清白;菲爾奈特沒有錯,他簽了一份與雙方有利的合同,並且精明地排除了興奮劑醜聞的可能。我們都沒錯,那麼究竟是誰錯了呢?”
還有一點出人意料。雖然鮑菲死了,但耐克公司以他為招牌而推出的新款鞋卻異常火爆。青年們狂熱地購買,並約定俗成地把它命名為“豹人”牌。耐克公司對顧客的情緒敏銳地作出反應,設計了一個目光憂鬱的豹頭商標,印在運動鞋、運動衫和棒球帽上,“LEOPARDMAN”(豹人)遠遠超過了“JUMPMAN”(飛人)。也許這說明,所有人(作為獸類的後代)都有一份野性需要宣泄?
旁聽席上還有兩個人,兩天後他們將成為攝影鏡頭的焦點,但此刻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存在。這兩位都是白人,但膚色稍黑,有著長而窄的臉形,鷹鉤鼻,後腦骨較突出。這是西亞某些部族的特征。他們穿著嶄新的西服,口袋裏揣著土庫曼斯坦的護照和從阿什哈巴德到雅典的單程機票。在他們下榻的旅館裏,侍者對他們十分好奇,因為這兩人一直以麵包和清水為生,還經常席地而坐,麵朝東南方喃喃地誦著經文。在審判進行期間,他們安靜地坐在旁聽席上--旁聽證是他們用一千德拉克馬的高價買來的--就像兩個等待鱒魚的漁夫。
這次審判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鮑菲的親屬沒有露麵。謝教授的座位在第一排,但一直空著,直到第一天審判結束他也沒有露麵。鮑菲母親實際已到場了,但她沒有與丈夫的座位排在一起,而是悄悄坐在後排的一個角落裏。記者們大都不認識她,就連與她熟識的羅伯特也沒有注意到她。
鮑菲的教練也未能到場。在凶日那天,他在突如其來的打擊下忽然中風,被送回美國治療,如今仍半身不遂。他現在正坐在美國馬裏蘭州的住宅裏觀看審判的實況報道,忍受著良心的煎熬。恐怕隻有他事先察覺到鮑菲的異常,但他十分溺愛這個超級天才,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些異常,所以,實際是他害了鮑菲!
聽眾席上騷動起來,十名陪審員魚貫進來。被告田延豹和他的律師也入席了。田延豹顯得十分平靜超脫,嘴角掛著微笑,但眉間是拂不去的悲涼。給人的強烈印象是,此生他心願已畢,以後不管是上天國還是下地獄,他都無所謂了。入席後,他首先在人群中找到自己的嬸嬸,四目相接,嬸嬸立即潸然淚下。田延豹的眼眶也紅了,但他克製住自己,向嬸嬸(以及她懷裏的田歌)略微點點頭,轉過身去。
費新吾離他不遠,一直同情地看著他,眼前不時閃過田歌的倩影:笑靨如花,俏語解人,水晶般純潔……有時他想,換了他在場,照樣會把那個該千刀萬剮的凶手掐死!
那天他們趕到田歌號遊艇,目睹了一對戀人慘死的場景後,他的心頭一直像鉛一般沉重。他理解田延豹的行為,也深深為他擔憂。希臘的法律是相當嚴厲的,相信即使他不被判處死刑,也會在監獄裏度過餘生了。從那時起,費新吾的大腦就開始飛速運轉。死者已矣,他要盡力挽救田延豹的生命。
那天在船上見麵時,田延豹就像今天一樣,顯出心願已畢的輕鬆。而謝教授卻處處躲避著田的眼睛--他雖然為兒子的不幸而悲痛,但他並沒有因此而仇恨凶手,甚至還對凶手懷著某種歉疚。田延豹被押走後,費新吾陪教授到島上開了一個房間,他想盡量勸慰這個被喪子之痛折磨的老人。謝教授沉默著,表情和步履都顯得異常僵硬。等侍者退出房間,教授痛心地說:
“都怪我啊,沒有及早發現豹兒是個虐待狂症患者,以致釀成今天的慘劇。”
費新吾心中漸次升起複雜的情感:憐憫、鄙夷,夾雜著憤恨,因為他十分清楚謝教授的這個開場白是什麼動機。他冷淡地問:
“謝豹飛僅僅是一個虐待狂?”
“對,美國是一個奇怪的社會,性虐狂和受虐狂比比皆是,他們在性高潮時會做出種種不可理喻的怪誕舉動,據統計,在滿月之夜發病率會更高一些。昨天就是滿月之夜啊。但我沒發現豹兒也受到社會習俗的毒害,我對他的教育一直是很嚴格的。”
此時,費新吾已經完全不能抑製自己的鄙夷了,他冷冷地問:“你是想讓我相信,他隻是人類中的精神病人,與他體內嵌入的獵豹基因無關?”
謝教授一愣,苦笑道:“當然無關,你不會相信這一套吧,一段控製肌肉發育的基因還會影響人性?”
費新吾大聲說:“我為什麼不相信?我信!人性或獸性從何而來?歸根結底,它必然基於一定的物質結構。人性的形成當然與後天環境有很大關係,但同樣與遺傳密切有關。早在20世紀末,科學家就發現有XYY基因的男子比具有XY正常基因的男子易於犯罪,他們常常殺死妓女,在公共場合暴露生殖器;還發現人類11號染色體上的D4DR基因有調節多巴胺的功能,從而影響性格,D4DR較長的人常常喜歡追求冒險和刺激。其實,人體的所有基因與人性都有聯係,或多或少,或直接或間接。作為一個傑出的學者,你會不了解這些發現?你真的相信嵌入的獵豹基因絲毫不會影響人性?如果基因不會影響性格,那麼請你告訴我,獵豹的殘忍和兔子的溫順是由什麼決定的,是因為它們在神學院禮儀學校的成績不同嗎?”
這些淩厲的詰問使教授的精神突然崩潰了。即使最冷靜最客觀的科學家也難免不受偏見的蒙蔽,這次,他的偏見隻是緣於一個事實:他的研究成果恰恰是他的兒子。他沒有反駁,低下頭,顫顫巍巍地回自己的臥室去了。從那天晚上後,兩人沒有再見麵。第二天一早,費新吾就從這家旅館搬走了,而且此後一直沒有再同謝教授接觸,他不願再同這位自私的教授交往。這會兒,費新吾盯著旁聽席上的空座位,心中鄙夷地想,對於謝教授來說,無論是兒子的橫死還是田歌的不幸,都不會在他心目中占據重要位置,他隻關心他的科學發現在科學史上的地位。
國家特派檢察官柯斯馬斯坐上原告席,他看見被告辯護人雅庫裏斯坐在被告旁邊,便向這位熟人點頭示意。雅庫裏斯律師今年五十歲,相貌普通,像一隻沉默的老海龜,但柯斯馬斯深知他的分量。這個老家夥頭腦異常清醒,反應極為敏銳。隻要一走上法庭,他就會進入極佳的競技狀態,發言有時雄辯,有時委婉,就像一個琴手那樣熟練地撥弄著聽眾和陪審團的情感之弦。還有一條是最令人擔心的:雅庫裏斯接手案件時有嚴格的選擇,他向來隻接那些能夠取勝的(至少按他的估計如此)業務,而這次,聽說是他主動表示願當被告的律師。
不過,柯斯馬斯不相信他這次會取勝。這個案件的脈絡是十分清晰的,那個中國人的罪行毫無疑義,最多隻是量刑輕重的問題。
其實,柯斯馬斯知道的並不確切,雅庫裏斯並不是主動擔當辯護律師。一個月前,費新吾拜訪了他的律師事務所。那時,雅庫裏斯已通過新聞報道相當詳細地了解了此案的情況,他熱情地接待了來客。費新吾說:
“希望我的拜訪沒有打擾你,我想請你擔任本案的辯護律師。我知道,隻有你才能把田延豹解救出來。”
雅庫裏斯為他斟上咖啡,抱歉地說:
“很對不起。我非常同情田歌小姐和為她複仇的田先生。但是,本案的脈絡太清晰了,它甚至就在警察的眼前發生了的。在這種情形下,律師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也許我能使死刑減判為無期,這肯定是最佳的結果了,但是對於我來說,這卻意味著失敗。你知道……”
費新吾失望地走了。那天他沒敢去拘留所看望田延豹,怕自己控製不住情緒。夜裏,夏秋君打來電話,嚎啕大哭著:“老費,你要想辦法救救他,一定要想辦法救他。我們在家裏盡量湊錢……”
費新吾唯有苦笑,她以為送茅台和金項鏈就能減刑嗎?但他很同情這個女人,她發自內心的痛苦使費新吾改變了對她的印象。田歌父親也和他通了電話,說,一切托付給你了。
他知道這個托付的重量。掛了電話後,他在床上輾轉難眠。從雅庫裏斯律師的態度就可看出此案的結局,田延豹真的要在監獄裏度過餘生嗎?
他在絕望中意外地獲得一線生機。淩晨,一個陌生人從美國馬裏蘭州克裏夫蘭市雷澤夫大學醫學院打來電話,他說,他是埃迪金斯教授,也許費新吾在羅伯特那裏聽到過這個名字。
“對,常聽羅伯特談起你。”
“我通過羅伯特一直在關注那件案子的進展。我想,也許我能對你提供一些幫助。我準備近期趕到雅典。”
費新吾雖然不大相信他能提供什麼幫助--現在需要的是律師而不是生物學家--仍然真誠地表示了感謝。金斯先生爽快地說:
“這次旅行的費用由我自己承擔。坦率地說,我主動參與此事有自己的目的。正像我對羅伯特多次說過的那樣,我認為基因技術的進展應該有最大的透明度。我想借這個機會,讓它徹底暴露在新聞界的聚光燈下,從而讓圈外的民眾和政治家們了解它的重要性。好了,見麵再詳談吧。”
金斯先生十分守信,第三天就趕到了雅典。費新吾在機場接到了這個衣著隨意、胡須濃密的美國佬,很快相互之間就建立了信任。他們詳細地討論了金斯先生的方案,下午兩人一塊兒來到雅庫裏斯的律師事務所。費新吾對律師說:
“我知道你對接案有嚴格的選擇,也知道凡是你接手辯護的案子,幾乎沒有敗訴的。我正是衝著你的名聲來的,希望這次訴訟成為你的又一次勝利。”
雅庫裏斯笑著搖搖頭:“不可能的。費先生,你上次來時我已經說過了,同情代替不了法律,畢竟現在不是推崇血親複仇的時代了。”
費新吾微笑道:“我知道,但我這次帶來了一個小小的建議,也許它能改變審判結果。這是我和金斯教授共同商定的。雅庫裏斯先生,你是否可以撥冗一聽呢?”
雅庫裏斯笑著,叉著雙臂,抱著“故妄聽之”的態度聽金斯講下去。不過聽完後,他改變了看法,他沉思著說:
“你們的建議沒有十足的把握,不過它的分量值得我冒一次險了。好吧,你們贏了,我決定接手這樁案子。”
在那之後,他們一起到監獄裏探訪了田延豹。田延豹仍不願接受辯護:
“謝謝你,老費,也謝謝金斯先生和雅庫裏斯先生。但我不需要。我殺了人,理應償命。我對自己的舉動一點也不後悔。”
他的臉色略顯蒼白,但非常平靜,衣冠也很整潔,不像一個在押的犯人。此時,雅庫裏斯已經進入角色,耐心地勸慰道:
“你不能放棄希望。我與費先生商量了案情,覺得勝算還是很大的。”
田延豹仍平靜地搖頭,費新吾火了,聲色俱厲地說:“不要糊塗!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真實思想?你認為是自己的疏忽斷送了堂妹的性命,想以死來贖罪。告訴你,這是懦弱,是自私!你還有八十二歲的老奶奶,還有妻子和年幼的牛牛,為了他們,你必須活下去!”
田延豹最終被說服了。現在,雅庫裏斯朝旁邊的田延豹點點頭,低聲給他打氣:“我們會成功的!”
書記員喊了一聲:“肅靜!”兩名穿法衣的法官和一名庭長依次走進來,在法官席上就座,宣布審判開始。
柯斯馬斯首先宣讀起訴書,概述了此案的脈絡,他說:
“這是一個連環案,第一個被害人是純潔美麗的田歌小姐,她摯愛著自己的戀人,卻僅僅因為守護自己的處女寶就慘遭不幸,她的死激起了我們深深的同情和對凶手的憤慨。但這並不是說田先生就能代替法律行使懲罰,血親複仇的風俗在文明社會早已廢棄了。因此,盡管我們對田先生的激憤和衝動抱有同情,仍不得不把他作為預謀殺人犯送上法庭。”
柯斯馬斯坐下後,雅庫裏斯神色冷靜地走向陪審團,作了一次極短的陳述:
“我的委托人殺死謝豹飛是在兩名警察的注視下進行的,他們都有清晰的證言,我的委托人對此也供認不諱。實際上,”他苦笑道,“田先生曾執意不讓我為他辯護,他說他為田歌報了仇,可以安心赴死了。是他的朋友費新吾先生強迫他改變了主意,費先生說,盡管他不懼怕死亡,但他八十二歲的老奶奶,他的妻子和幼小的兒子在盼著他回去!……法官先生,陪審員先生,我的陳述完了。”
他突兀地結束了發言,把三個親人的“盼望”留給陪審員。
柯斯馬斯開始詢問證人,警官提奧多裏斯第一個作證,詳細追述了當時的情況。柯斯馬斯追問:
“看過田歌小姐的遺體後,被告的表情是否很平靜?”
“對,當然後來我才知道,這種平靜隻是一種假象。”
“他在要求見凶手謝豹飛時,是否曾說過:‘放心,我不會衝動,我想以同行的身份同他談談,以便妥善了解此事?’”
“對。”
“也就是說,他曾經成功地使你相信,他絕不會采取激烈的報複手段,在這種情形下你才放他去見鮑菲謝,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