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飛和喻佳的婚禮十分低調,好在那年頭也還不太時興大操大辦。他除了在館裏和澤溪原學校裏散發了一些喜糖外,外頭都盡量不事聲張,甚至連一桌正經喜酒也沒辦,就是兩家子親戚們聚在一起吃了頓飯。雙方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沒有什麼老框框。景予飛和喻佳也屬於那種觀念比較開通的人,許多地方重實而不重名。何況大家都覺得,兩人都同居一兩年了,沒有什麼鋪張的必要。因此,他們甚至連剛剛開始流行的婚紗照也沒去照一張,就算把婚事給辦了。
對此,景予飛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愧疚感的。也是因為許小彗,他心裏鼓不起做大婚事的勁頭,甚至還擔心會不會被她得知而弄出什麼名堂來。在陝西途中,他對喻佳表露過歉意。所幸喻佳又一次表現出她的善解人意。她說辦了證就是法律認可的夫妻了,社會上習慣的那些虛浮的套路她從來不在乎,但願從此生活太平就是萬幸。
景予飛清楚喻佳指的是什麼。他又何嚐不如是期望呢?
事實上,許小彗在這點上表現得也出乎意料地配合。從四月他們開始緊鑼密鼓籌備婚事至今,她就再也沒來找過景予飛,而且連一個電話也沒有來過。她完全就像是彗星離開地球那樣飛逝得無影無蹤了。
景予飛得到了難得的喘息機會。時間一長,他私下裏甚至還滋生出一個不敢多想卻又始終在暗暗期盼著的念頭:沒準她知道了自己的態度和實際行動後,逐漸失去了信心,從而放棄了自己的癡妄(他深信她會知道自己辦婚事的消息,因為她給他的一貫印象就是如此,似乎始終能夠掌握他的重要動向和信息。而要打聽這類消息,她隻消以一般人身份給館裏人打個電話就很容易刺探得到)。
甚至,他還想過,許小彗可能悄悄地做掉孩子,理智地開始自己的生活。畢竟她再癡迷也還是個相當精明的女人,何苦長期與人為敵最終是與自己為敵、與孩子為敵下去呢?
沒想到,她又出現了!
神出鬼沒地出現了。
突如其來地出現了。
也許,這隻是她的一時興起而打個電話來,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吧?
但是,許小彗接下來的話,徹底粉碎了景予飛的最後一絲幻想:
我想見見你,你能過來一下嗎?
……電話裏不能說嗎?
你最好還是來一下。
那……你在哪裏?景予飛驚恐地向樓道裏看了一眼,深恐她又在附近等著他。可是許小彗卻說,她此刻正在火車站候車室裏。
你怎麼跑到……那可很遠啊,怕來不及吧,你是出門去嗎?
是的。
景予飛現在對許小彗已有了一種愈益嚴重的心理障礙。最好永遠也不要再見到她,連她的聲音也聽不到。因為經驗告訴他,無論通話還是見麵,他最終得到的隻有兩個字:痛苦!
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經驗也告訴他,任何時候,隻要許小彗想見他,最終他就不可能不見她。而且,關鍵還在於,許多時候尤其是眼下這種時候,他也希望見到她,以期得到某個相對使自己有所安心的結果,就像人們忐忑不安地上醫院做各種討厭甚至可怕的檢查,希望的並不是發現疾病,而是排除可能患病的威脅--雖然他始終沒有得到過自己想得到的結果。
於是他答應馬上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