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她提到孩子,景予飛忽然亂了方寸,麵對著咄咄逼人的許小彗,更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下意識地連連後退,直到身子抵著桌子無路可退了,才一屁股坐進館長的藤椅裏,不知所措地癱在了那裏。

你打呀!你喊呀!要不要我把門打開來,讓你們單位的人都來看看你怎麼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

景予飛徹底泄氣了,雖然嘴上還不肯示弱,聲音卻明顯低沉下去:

你別來這一套,你要開就開吧,反正我不會多給你一分錢,我也拿不出……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從澤溪帶回的紐扣,立刻跑到床前,從床下拖出那隻大帆布包,嘩地扯開拉鏈:你看吧,為了還錢,我隻好去代人推銷紐扣。如果你有本事,把這些拿去好了,賣的錢都歸你,可以了吧?

許小彗狐疑地湊上前來,把包裏的紐扣翻出幾袋來看了一眼,立刻不屑地扔了回去:什麼爛東西,還想來糊弄我啊?

回過頭來,她仿佛不認識似的上下打量了景予飛一眼,突然指著他哈哈大笑:好啊,好啊!真是想象不到,你這個一表人才的大知識分子,竟然也幹起這種名堂來啦?哎喲,太好玩了,真是太好玩了!

她突然收住笑容,換成一臉的鄙薄:就憑你這些破紐扣,還想賣錢?鬼才要呢!還想打發我?

景予飛的臉又漲得通紅:還不都是你逼的?

你少跟我哭窮好不好?你有錢沒錢我心裏有數,你也心裏有數!而且,話要說說清楚,根本就不是我稀罕你的臭錢,而是你的兒子跟你要他的生活費!我知道你對這孩子不會有感情,但是他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上,你總不能沒有一點責任心吧?

又來這一套了!我沒責任心還給你預付五年的?正是看在孩子的麵上,我才忍氣吞聲……

虧你說得出來,到底是你忍氣吞聲還是我忍氣吞聲,你搞搞清楚好不好?

許小彗,你不能這樣逼我!做人要講點起碼的道理和分寸啊……好了好了,時間不早了,我不跟你爭了。今天我們倆爭死了,我也是拿不出更多的錢來了。說著,景予飛轉身從桌上拿起那包錢遞給許小彗:就這樣,好吧?以後我要是條件好了,不用你說,自然會再……

許小彗重重地打他的手:我不要!

真的不要?

除非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

這筆錢不能算是預付的生活費,而是你對我和孩子的一次性補償。從下個月開始,你要按月付給兒子的生活費,直到他長大成人。

說著,許小彗一把從景予飛手中抓過那包錢,轉身向門口走去:你考慮考慮。一個星期後我再打電話給你。要麼你把另外兩千七百塊補給我;要麼下個月1號開始,你按月付孩子生活費,具體金額到時候商量。如果你不同意這麼做,別怪我不客氣,我隻有抱著孩子找你們領導去要,不信你等著看。

景予飛目瞪口呆,頭腦一片混沌,一時竟不知怎麼回答是好。怔忡中,許小彗已不由分說地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關門聲響起之前,景予飛最後看見一張詭異的笑臉。

他猛地清醒過來:你還沒打收據呢!

他打開門追出去,走道裏已沒了許小彗的蹤影;轉身撲回窗前,隻見許小彗高高地昂著頭,大步流星地穿過老香樟,很快消失在迷茫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