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飛喜出望外,自然一口答應。隨後他們便談妥了價格和具體的結款日期等細節。

原來這女孩才是紐扣櫃的組長,名叫柳雁,家就住在科技館左側的河邊上。交往了幾次以後,景予飛才意識到,她之所以爽快地為他代銷,不僅是對他貨色的賞識,更是出於一種對其身份的尊崇。

順利打開家佳商場這個點後,景予飛信心大增。之後隻要一有空,他就騎上車到處跑,個把月裏,藩城各個區,各個商場,不管大小,隻要有賣紐扣的櫃台,他都去試上一試。每天回到房間裏,腰酸背痛猛灌水,卻心情陰鬱吃不下飯,因為實踐證明,現實與想象的差距有時候簡直是天上地下。家佳商場那個年紀大的營業員還是很有經驗的,她的話一語中的。他幾乎到處碰壁。倒不是他的東西太差,多半商店對他的紐扣還是表示欣賞的,卻不願代銷。原因都差不多:藩城人還是保守的多,所以他的貨款式雖新,但消費者反而不容易接受,價格也太高,除非他大大讓利或壓低銷價,否則商場就不願占用自己有限的櫃台來做這種微利產品。

遭遇最慘的是市人民商場。紐扣櫃台小組長倒表示願意代銷一點試試,但他們是正規大商場,櫃組沒有進貨權,要他去找小商品部經理談。

小商品部經理又要他去找商場管進貨的王科長。可這王科長不知為何總是尊容難覓,景予飛樓上樓下先後跑了三次,終於見到了他一次。

一進門他就預感到情況不妙。滿屋子煙霧騰騰,擠滿了急於推銷各自商品的客商。那個姓王的科長桌上撒滿了各種各樣的香煙,他則仰靠在皮轉椅上哼哼哈哈,難得露一個笑臉,或拍一次板。好容易輪到景予飛了,他也先賠著笑臉遞上一支香煙,王科長瞟了一眼他的煙盒,手都沒抬一抬。景予飛隻好學人家把煙放在桌上。至於紐扣,他更是不屑一顧,揮揮手讓他直接跟櫃台去談。景予飛說是櫃台讓自己找他談的。他竟然拍了下桌子:胡說八道!連個破紐扣也要我來談?要把我累死啊?

景予飛舍不得人民商場這個最佳平台,猶豫了幾天後,再一次找到櫃台去商量,結果幾個人都笑景予飛太書生氣,說是這種事你能在王科長辦公室談啊?紐扣這種東西,估計他要回扣的胃口倒不一定大,但你起碼也要先請他上個好館子、塞兩條高檔香煙再說話嘛。

景予飛如夢方醒,但仔細盤算一下,最終還是放棄了人民商場。倒不完全是舍不得出點錢,而是想起王科長那張冷臉心裏就掛不住。再說,你低三下四去請他吃飯,他就願意賞光嗎?至於送東西,送什麼好?什麼時機送好?送孬了他根本看不上,送太貴自己又不劃算,搞不好就是肉包子打狗,還白白丟了自己的尊嚴,去他媽的!

也不是全無成效,個把月下來,還是有十來家中小商店願意代銷,景予飛因此歡喜了好一陣子。到了結賬日才發現,根本的麻煩在這兒等著他。那些個商家不是說紐扣沒銷掉幾粒,要退貨,要中止,就是說經手人不在,或者賬上沒錢,改天再來結。改天再去,又以種種理由拖著,就是不肯付錢。不付錢也罷了,還冷嘲熱諷地怪他太小氣,這幾個小錢還來纏個不清。

有的店態度始終不算差,甚至還讓他繼續上貨,以後一起結錢。可幾個月之後你再去找他,竟說到底賣了多少已搞不清了,還剩餘那些你拿回去再說吧,等我們算清賬再把款給你。弄到後來,景予飛自己都懶得再為那幾百粒扣子的錢去反複磨牙了。幸虧徐誌明大度,安慰他說算損耗吧,否則景予飛算起總賬來,別說賺,不倒賠幾百塊就算幸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