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他有點飄飄然。眼前浮起柳雁那渾圓飽滿的身子依偎在懷中的幻覺,那感覺相當真切,就像上回他走進狹窄的櫃台取錢,彎腰去看柳雁的賬冊時,無意中和她蹭了一下臉的那種感覺……

他的心突地一緊,眼前突如其來地跳出了許小彗的身影,和她那憤怒而鄙薄的麵容--在許小彗麵前,他從來不承認自己是道德敗壞、始亂終棄的人;不娶她,也不是因為看不上她,純粹是因為信守與喻佳的感情承諾。總之,他仍不失為一個有道德的作風正派的男人。

他頓時眼前發黑,心跳也猛然加劇,好一陣都清楚地聽見嗵嗵的跳動聲--不僅是這一次,在以後的漫長歲月裏,景予飛多次遇到過類似的情形或色相的誘惑,每次都會油然聯想起許小彗。不僅是恐懼,更多的還是愧疚。

如果說這有什麼積極的地方,那就是他因此而避免了出軌和重蹈覆轍的錯誤。但景予飛也因此而常常心生出對喻佳的愧意:這種事上,自己最怕的居然不是老婆,而是另一個按理可以說已經沒有了關係的女人!

因了這一份警覺,景予飛把票遞給柳雁的時候,特意留意了一下她的表情。果不其然,柳雁一見他給的是三張票,眼裏的火苗霎時黯淡下去。

哎呀,你還真去買票啦?你太客氣了。她輕聲道了聲謝後,轉身就把票塞給了老大姐。

老大姐則衝著景予飛瞪起了眼睛,還詭異地眨了眨:你呀……我們倆都有老公和孩子,家裏事情一大堆,大老晚的去看什麼鬼電影呀?

她指的顯然是自己和另一個女營業員。

景予飛還想解釋什麼,卻見柳雁已走出櫃台到別的櫃台上辦什麼事去了。窘迫間,老大姐悄悄湊上來說:這麼長時間了,你還看不出來?

我……你的意思是,她還沒男朋友嗎?

這還用說?你呢?

我今年剛結的婚。

老大姐雙手猛地一拍,哈哈笑著,深深地彎下了腰,頭卻使勁掙起來,猩紅的大嘴巴裏,肥厚的舌頭嘲諷地顫個不已。

景予飛後來又去結過一次賬。柳雁和老大姐她們依然客客氣氣爽爽快快地結給了他。但柳雁始終回避著他的目光,臉也紅紅的不自然。

再三斟酌後,景予飛告訴她們,因為銷路不好,朋友改行不做紐扣了,從此也就沒有再給她們放新貨。

事實上,他說的基本是實情。僅僅靠家佳一家,就算不發生意外,景予飛的紐扣事業也終究是維持不下去的。而由於種種原因,徐誌明也真的不再做紐扣生意了。後來的情形是,他和景予飛畢竟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出路截然不同。徐誌明雖然也有過種種波折,但還是逐漸成為澤溪城裏首批用上“磚頭”大哥大的老板之一。而景予飛又折騰過許多新名堂,基本上都屬於瞎折騰。所謂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明知不可為,而迫於經濟壓力和內心深處情感的壓力而不得不為之,甚至犧牲尊嚴和虛榮而為之,其效果可想而知。所以他最終還是徹底放棄了靠這類方式“發財”的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