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予飛覺得他這個想法倒不無道理,但一想到那種雞飛狗跳的混亂場麵就差點噴飯:我們做這種事……況且,菜場晚上要關門的,我們白天又要上班,怎麼做得來?
錢國大顯然沒想到這個關鍵,愣了一下無奈地點了點頭。一條妙計就這樣流了產。
這天錢國大買了條半斤重的鯽魚,景予飛見了忽然技癢,自告奮勇要獻藝,結果他烹調的蔥烤鯽魚讓錢國大夫婦倆大為讚歎。
這種讚歎景予飛還是當之無愧的。因為父母都忙,他小學四年級開始就承擔了買菜和做晚餐的任務。加之他有這個興趣,又經常向母親和鄰裏學習,久而久之,一些家常菜如紅燒魚、醋溜肉、魚香肉絲、煎素雞之類都相當拿手。
錢國大盛讚之餘便又拍了下大腿,說他早就有個想法,就是他家小店市口不錯,馬路對麵菜場西邊有個中學,中學旁邊還有幾家街道工廠,每天晚上住校學生和廠裏的工人會出來溜達,附近幾條巷子裏的人也會從這裏出出進進,所以夜裏推著三輪車出來做小吃生意的人越來越多。但他們怎麼能跟錢國大的條件相比?他家店前現成有個很大的牆角空地,要是搞它個夜排檔,添幾張塑料桌椅,賣點家常小炒和啤酒什麼的,賺頭一定可觀。
這生意隻在晚上做,不影響我們上班,而且不需要多少本錢。怎麼樣?我們倆合夥,你專管炒菜端菜,我跟我老婆負責采買原料、招呼客人和洗碗之類雜活,賺了錢四六分成。保證比你賣紐扣肥得多!
景予飛怦然心動,當即表示讚成。可是到底還沒有喝糊塗,轉念一想心裏就打起鼓來。憑直覺,這種生意因為本錢小、客源未必不多等因素,賺錢應該是有把握的。但這是什麼生意?在路邊擺小吃攤的不是待業工人就是進城後找不到工作的販夫走卒之流,自己好歹也是個科技館職員,編製上屬於國家幹部,居然也紮條圍裙大顛起馬勺來了?這倒也罷了,我有我的難處,顧不上那麼多虛榮了。可是萬一讓熟人或者直接讓局裏人看見了,會作何感想?笑話倒也可由他笑話,錢我自賺之。但傳到領導耳朵裏的話,會不會影響我的前途?那恐怕也不至於,這又不是違法的勾當,他們還能開除我不成?要不我戴個口罩?這更顯得衛生文明……
錢國大一眼看出景予飛的心事,立刻叫他不要胡思亂想:現在是什麼年頭?解放思想,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可是靠幾個死工資,鬼才富得起來。我們一不偷二不搶,三不影響正常工作,正大光明地為人民服務,光榮得很!起碼,不比你賣紐扣丟人!你還是掌大勺的,是廚師!廚師在人家外國你懂嗎?那麼老高的白帽子,地位比老師還高哪!
一番開導加酒精的激勵,根本上還有景予飛急於發財的內在動因,他終於答應試一試再說。於是兩人便興衝衝地商量開了細節,最後決定由錢國大籌備桌椅爐灶之類,一俟就緒,立刻開張。
可是幾天後錢國大再到景予飛寢室來時,景予飛看到的卻是一張苦瓜臉,而且又成了個三拳打不出一個屁的悶葫蘆。
景予飛問他排檔的事進展得如何了,他搖搖頭,一個勁兒抽他的煙,就是不開口。景予飛再逼問究竟,他才吐出三個字:再說吧。
好一陣景予飛才弄清楚,原來錢國大還真是認真,不僅買了兩張塑料桌子和十把簡單的塑料椅子,還定做了一口柴油桶改裝的大煤爐。正在熱火朝天的時候,卻親眼目睹了街道人員驅逐流動排檔、掀翻油鍋、沒收他們三輪車的行動,這才想起自己恐怕也得去辦些手續。一問街道,什麼營業許可證、衛生許可證、治安費、占地費還有羅裏羅嗦的一大堆證啊費啊的都是以前沒有想到的。不辦好這套手續分明幹不長也幹不安生;辦吧,七扣八扣的,真有那麼大賺頭嗎?據說還有一種成本也是他們這種小本經營者難以承受的,那就是各種權力部門人員和黑社會性質的混混來蹭吃蹭喝,你有強硬的背景撐腰還好說,沒有,一個星期就把你吃光喝幹!
景予飛一聽也頭大了:算了算了,還是讓那些“遊擊隊”去玩吧,我們犯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