屁股決定腦袋,腦袋決定思維。當竇建德的這個“休兵罷戰,共抗突厥”的檄文發布之後,李淵與李世民、李元吉、李秀寧三人商議一番,三人皆同意,然而當這件事拿到朝堂上來的時候,立刻就炸了鍋。
“軍國倥傯,陛下不可輕忽!”宰相蕭瑀板著麵孔大聲道:“中國既安,群夷自服。是故欲攘外者,必先安內。”
“夫民間有諺語,兵馬一動,地動山搖。兵事不同民政,民政疏失,改弦更張便是,兵事錯處,伏屍千裏,流血漂櫓,人頭掉了,是接不回來的。”尚書左仆射裴寂則道:“如此外敵北狄突厥虎視眈眈,河東戮力酣戰,此時應當與夏國主捐棄前嫌,共抗外敵!”
“荒謬!”蕭瑀指著裴寂的鼻子,斬釘截鐵的道:“有二日,土無二主,陛下乃下之主,毋庸置疑,你蠱惑陛下與竇建德一介亂臣賊子議和,是何等肺腑?”
蕭瑀可是蓋帽子的行家裏手,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直抵要害。君和臣是不是議和,一旦議和,就等於承認了竇建德這個夏國國主與李淵這個大唐皇帝同等的政治地位,這個和不能議,一旦議了,就是原則性政治性錯誤。
裴寂一聽這話,臉色頓時一僵。作為玩了大半輩子政治的老狐狸,他可不會被蕭瑀輕易帶到溝裏去。裴寂急忙將自己摘出去:“陛下明鑒,臣不是這個意思,蕭時文,你莫要斷章取義!”
“好了,都不要了!”李淵起身,背著手在太極大殿中走動著,沉吟道:“誠如蕭相國所言,朕也相信,裴相國不會悖理任事,朕與竇建德和議,便是讓竇建德看看,也叫下人都看看,朕這個皇帝,是否當得起義寧子(既楊侑)以九州萬方相托付……”
“陛下不需要向任何人證明……”蕭瑀的聲音再度固執地響起,“義寧子,自知失德,以大隋社稷禪位於陛下,此乃臣等以身所證,下共知,有異議者,臣等自當尊義寧子皇遺命誅之,以警朝野。陛下如今不再是坐鎮晉陽宮的晉陽宮監,也不再是權領尚書省的唐王,陛下是子,統禦文武撫治下之第一人,陛下當澤被蒼生,恩惠黎庶,突厥外患猶在,值此內事不靖之時,朝野上下均盯著陛下,陛下舍卻蒼生黎庶,恐怕反倒有負義寧子托付之重了。”
蕭瑀卻堅持大義,哪怕是集下之力,共抗突厥。主導權不能在竇建德手,必須掌握在李淵手中,掌握在長安朝廷之中,由長安朝廷主導。
君臣二人各執一詞,卻均言之成理,大殿內一時僵持了下來。陳叔達驚得目瞪口呆,幾次張嘴想要打個圓場,奈何這對君臣卻沒給他絲毫的機會,幾乎話趕話片語不讓,側頭看裴寂相國,他卻都擰著眉望著殿中的景象若有所思,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李淵也是聰明人,堅持大義掌握在他手中,自然是好處都是他的,可是即使集合全下之力,也未必可以幹得過突厥頡利可汗,突厥的三十萬狼騎,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在李淵的心裏,他其實是想坐山觀虎鬥,讓竇建德去跟突厥打,如果竇建德隻是耍耍嘴皮子,最終丟臉的肯定是竇建德。當然,如果竇建德真帶著他的嫡係部曲跟突厥拚,就像當初李密率領四十萬瓦崗軍與宇文化及血拚一樣,最終李密勝了,然而卻大傷元氣,敗給了王世充。
否則,王世充根本沒有機會坐上那個位置。
“朕並無意舍棄下蒼生,億兆黎庶!”李淵走到蕭瑀麵前,盯著蕭瑀的雙目道,“隻怕這長安城中,不知多少人會生出異心異誌。義寧子留給朕的江山社稷,朕必須向下臣民證明,朕非但有這個資格,也同樣有這個能力!隻有如此,那些暗流湧動的異心異誌才會消弭於無形,社稷百姓才會少經些刀兵之苦……”
話就得想當直白誠懇了,殿中大臣都是下頂尖的聰明人,哪裏還有聽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