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3)

“方主任,我說替你去開會不好嘛,你愣說沒事兒,沒事兒,”張愛寶一進方春的辦公室就說,“這不,讓魏主任好一頓批評。會議結束時,魏主任還特意強調,讓我把會議精神好好和你彙報,還要求把貫徹落實情況給場革委會寫成專題報告。”

方春放下一遝子講話稿,讓張愛寶坐在靠牆的木椅上問:“什麼重要的會議?”

“傳達東北農墾總局會議精神。”張愛寶說,“國家農墾部最近召開了一個國營農場經營管理工作會議。會議傳達材料的大致意思說,全國國營農場組建以來,包括生產建設兵團,由於經營管理跟不上,導致總體虧損,贏利和收支平衡的加在一起還不超過百分之五十。還說,國家貸款越來越多,負債累累,農場係統平均給國家每生產一斤糧食要好幾毛錢,比咱進口還要貴。這個會議要求我們,要加強管理,扭虧增盈,積極為國家多生產糧食,解決八億人民吃飽肚子的問題。”

“那玩意兒,也不能光埋頭拉車不抬頭看路。要抓革命,促生產,怎麼也不能再搞鄧小平白貓黑貓,抓住耗子就是好貓那一套。糧食產量上去了,不虧損了,要是紅色江山變了呢,那不還是要千百萬人頭落地嘛!”方春振振有詞,“這場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不就是解決這個問題嘛!東北農墾總局怎麼能單純開這麼個會議呢!”

張愛寶說:“領導講話裏也有不少毛主席語錄,但總的是要把經營管理抓上去。東北農墾總局領導的講話中,狠狠批了‘國營農場家大業大浪費點兒沒啥’的思想,還號召向咱們光榮農場七分場學習,說他們一口大缸打了三十八個鐵鋦子,還在堅持用,說這是發揚延安開展大生產運動的精神!”

“哎呀,這年頭呀,”方春說,“我腦袋裏混漿漿,都要亂套了,一會兒要事事突出無產階級政治,這會兒又要大抓經營管理,到底要幹什麼呀?!”

張愛寶說:“據說這是老部長的意思。”

“噢,噢噢,”方春一聽老部長的意思,不敢有牢騷了。文化大革命以來就有不少關於老部長的消息,不少領導都靠邊站了,有的被揪到大字報跟前去批鬥,就是沒人敢動老部長一根毫毛,據說,毛主席保他。

方春立刻改變了態度:“愛寶副主任,你從一隊提拔到分場革委會來,分工就是抓生產,包括經營管理,咱們分場總的是個什麼經濟賬?”

“接任副主任分管生產後,我了解了一下經營狀況。”張愛寶說,“算年賬的話,今年還沒有結果,從五八年開荒建點算起,共是十個經營年,我們共開荒一百五十萬畝地,除五八年當年建場,當年贏利,五九年又贏利外,從六〇年到六三年連受自然災害,虧損慘重,這十年是八虧兩盈,兩年贏利微微。因為剛建場,規模小,利潤也就小,這八年虧損,每年至少都超百萬。這虧損額中,其中貸款發生的財務費用就是很大一塊。我們分場已累計欠銀行八千五百多萬元,開始向億元靠近了。”

方春皺皺眉頭:“這麼說,經營形勢很嚴峻呀,產一斤糧食才毛兒八分的,這要扭虧怎麼個扭法呀?”

“是,我也覺得很難。”張愛寶走到辦公桌前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無意中掃了一眼剪彩會議通知,拿過來說,“方主任,我這管生產經營的主任太難當,比如說上的糖廠、浸油廠、麵粉廠和小學校這四個項目吧,總共需要貸款一千八百多萬,加上這個,我們就欠銀行一個多億了。”

“哎呀,”方春接過剪彩會議通知說,“你說的這些玩意兒我才思量出味兒來,你說的不是不對頭,是太不對頭了。咱們是國營農場,欠國家的還能算欠嘛!黨是母親,也可說黨是娘,國家是爹,兒子和爹要了錢還能算欠賬嘛!再說,爹娘自己的兒子不養誰養活,大道理小道理,其實都是一個道理。你看千家萬戶,哪個兒子借了爹的錢,不,應該說拿了爹的錢有還的?就是還不上,又能怎麼的呢?我倒有個想法,你拿出個結合實際的算賬辦法來,咱們怎麼也不能讓它虧損,抓革命,促生產嘛!前兩次,老部長來北大荒沒到咱們這裏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來了,因為這裏多一個北大荒水稻生產基地。你要弄個好的算賬的方法,向老部長彙報時,抓革命抓得好,抓生產也得讓它抓得好,兩好合一好,就成了好好好嘛……”他說到這裏,竟為自己說出這麼朗朗上口的話,得意得開懷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