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番話,使整個宿舍裏人心浮動起來,議論紛紛,沸騰了起來。
“他奶奶的,聽說魏曉蘭動不動就說自己是造反派當的革委會主任--”鄭亮亮一擼胳膊放開嗓門說,“誰不是造反派呀?”他說著一拍胸脯,“老子還是北京金猴棒造反總司令部的總司令呢!她魏曉蘭在光榮農場這個小地方稱王稱霸起來了,真是老虎不進山,猴子稱大王。我看,咱們哥們兒聯合起來罷她娘的官,造她娘的反!”
北京知青王思遠一舉胳膊揮著拳喊:“咱哥們兒團結起來,剝掉魏曉蘭的畫皮……今日歡呼孫大聖,隻緣妖霧又重來!”
“革命的戰友們--”王大嶺這下子更來了勁兒,“場革委會不是讓咱們好好學習嗎,咱們再好好看上幾遍,每人寫一篇,或者是幾個人聯名也行,來它一批大字報貼到分場革委會小樓的牆上,要是不起作用,就再到場部去貼,怎麼樣?”
“同意!”
“好--”
……
宿舍裏響起一片呼應聲。
“哥們兒,”王大嶺激動得像說又像喊,“這不剛發了工資嗎,我出錢到商店裏去買紙墨和毛筆!”
鄭亮亮說:“我出錢和糧票到食堂買麵打糨子!”
“我負責貼……”
“我毛筆字寫得帥,我可以幫大夥兒抄……”
宿舍裏群情激憤,立刻忙碌起來。
“魏主任,”方春操起電話筒直要喊破嗓子,“那幫知青鬧事呢,你快來看看吧,分場小辦公髏前後都貼滿了大字報了!”
魏曉蘭急忙問:“什麼大字報?”
“批判《英雄讚歌響徹雲霄》的呀,你快來吧!”方春驚慌失措,就像火上房求救一樣,“看大字報的人圍了裏三層外三層,一些分場部外邊生產隊的職工也都往這裏跑……”
魏曉蘭急了:“幹警都幹什麼吃的?”
“魏主任,你來看看就知道了,”方春嗓子有點兒嘶啞了,“製止不住啊,三名幹警上去阻攔,那些知青像紅眼的猴子,幹警被扭推到一邊,根本就靠不上前……”
魏曉蘭有點兒沉不住氣了,剛要放下電話,又問:“都寫的什麼內容?”
“哎呀,多了,比你在分場領著造反時的大字報還多,”方春說,“什麼火海英雄是冤魂,八英雄換來假英雄;什麼八英雄是真,一英雄是假;什麼瞎指揮害死八姐妹,魏曉蘭死有餘辜……多了,我說的這些題目隻是很少的一部分,還有些更有火藥味的題目呢,什麼向假英雄開炮,強行要求撤銷白帽子主任魏曉蘭的職務;魏曉蘭是假英雄,必須徹底撕下她的畫皮;還有的寫什麼強烈抗議十八家記者胡編亂造……魏主任,我抵擋不住了,快來吧!”
魏曉蘭心驚肉跳起來:“他們胡亂寫這些題目,裏邊有什麼事實沒有?”
“也寫了些事實。”方春說,“比如說有些大字報,是賈述生調到水稻生產基地的那些人寫的。那個叫蔣英俊的就寫了,說是親眼看見你什麼撲火工具也沒拿,撲向一個小火團裏,說什麼你是自己製造英雄,還有的說你小病大養,一住院兩個多月……”
魏曉蘭放下電話,爛泥一樣“撲通”一下坐到了沙發上,失魂落魄地閉上了眼睛,臉色蒼白,心跳突突突地加快起來。好厲害,好厲害的知青啊,他們寫的那些都是真的呀,怎麼躲過這座火焰山呢?怎麼平息住這場風波呢?對……她想了一會兒,一拍沙發扶手,主意已定:兩手準備!
魏曉蘭忽地抓起電話,要通了方春:“喂,方春呀,你告訴那些鬧事兒的知青,我馬上就到……”她又小聲說,“我講話時,你注意一點兒,要看準誰鬧得最凶?給我記住名字。”她接著又通知保衛處處長,除六分場外,把各分場的幹警火速集中到場部,然後到離六分場場部一公裏的路口上待命,多準備些緝捕工具。
經過這一番精心策劃,魏曉蘭突然從癱軟中硬挺起來,變得氣勢洶洶:難道我苦心經營十年的赫赫功績就毀於一旦,葬送在這些知識青年手裏?聽說小興安嶺農場三隊有個叫李晉的鬧事起刺兒,被場革委會以辦學習班的形式關了起來。對,辦學習班是個好辦法,把那些刺兒頭弄在一起辦學習班,明幫助,暗專政,不打不成呀!找一個最偏僻的分場,對,就在二分場……如果第一招兒不行就用這一招兒。想到這裏她立即覺得剛才通知保衛處長時話不周全,又重新打了電話,不到萬不得已時不要使用專政工具……糾正完以後,她渾身充滿了得意,自己佩服自己這樣會運籌帷幄。她有了絕處逢生的感覺,腦子裏立刻幻化出了一幅美妙的圖畫:前途無量的一條燦爛大道從腳下一直向遠方鋪展著,鋪展著,那最盡頭忽而五彩燦爛,忽而金光閃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