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主任說:“東北農墾總局來了個緊急通知,老部長要在下周一到北大荒來視察工作,點名要視察北大荒水稻生產基地。通知要求我們要認真做好彙報、接待、安全保衛等各項準備工作……”
“好了,好了……”魏曉蘭慌張地說,“你先召集有關人員開個會研究一下,我處理一下這裏的事情就回去……”她話沒說完,隻覺得眼前天昏地暗,手裏的電話“吧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媽,怎麼啦?”連喜正在自己的小房間裏做作業,聽到響聲跑了出來,“哎呀,電話怎麼掉地下了,媽媽沒拿住呀?”
“噢,噢噢,”魏曉蘭支吾兩聲,故作鎮靜地把連喜攬到懷裏,“連喜,媽媽沒注意失手了。”
連喜趕緊拾起電話放回原處。魏曉蘭又把連喜攬進懷裏,輕輕一哈腰問:“連喜,咱們家的錢放在什麼地方?你知道吧?”
連喜很奇怪,媽媽很少對自己這麼親熱,這是怎麼的了,今天還問起錢來了呢?他好奇地一仰臉:“媽,你要買什麼?”然後回身一指,“我見爸爸拿錢都是從箱子裏拿的。”
魏曉蘭自從當了分場頭頭之後,領工資的事兒就從來不伸手,每月開工資,都是方春按月到財會室去領,領後放進箱子裏,隨用隨取。當了場部革委會主任以後,辦公室主任月月替她領工資,她點都不點順手揣進兜裏,回分場時順手就交給方春。她真的就沒在意,沒問過,也不知道方春把錢放在哪裏。
“不買什麼東西。”魏曉蘭打開箱子,又打開一個小木匣,把一遝子錢都拿出來往兜裏一揣,轉身攬過連喜說,“兒子,我剛收到一封信,你在關裏的奶奶有病了,很重很重的,我要回家看看去,你也跟我去,咱們關裏老家可好了,你長這麼大還沒回過關裏呢。走,快換件新衣服,跟我一塊兒去,媽領著你回去看看,幾天就回來。”
“媽,我奶奶什麼時候得的病呀?”連喜撲閃著迷惑的大眼睛問,“你怎麼知道的?”
魏曉蘭一怔,平時她有時間時,也和連喜聊天,問他的功課,知道這孩子聰明過人,善於思考問題,這突然發問,倒真把她問蒙了,她靈機一動說:“剛才,場部辦公室劉主任來電話說,收發室剛收到你爺爺拍來的電報,說是病很重,快換件新衣服去。”
連喜還是不動:“媽,我還沒和老師請假呢!”
“哎呀,你就快點兒吧!”魏曉蘭說,“你去換衣服去吧,帶著書包,媽媽幫你補課,我現在給你爸爸寫個條子留下,告訴他咱倆回關裏了,順便寫上一句,讓你爸爸找老師給你請假。”
其實,連喜真想回關裏看看,這麼大了,還沒坐過火車。小南雁、小豹,還有小虎他們,都跟著爸爸、媽媽回過關裏,回來就講坐火車怎麼有意思,爸爸媽媽怎麼拐彎兒帶他們去北京天安門,不過,人家可都是假期呀。他一眨眼仰起臉說:“媽,咱們看完奶奶,回來的時候領著我去北京天安門,我要在天安門前照個相。人家小南雁跟她媽媽去關裏,回來時都到天安門了……”
“好好好……”魏曉蘭滿口答應,“回來的時候媽媽一定領你去天安門,快收拾書包換衣服去,我給你爸爸寫個條子。”
連喜還是站著不走:“媽,咱們去找找爸爸和他說說吧,要不,讓爸爸也一塊兒去得了。咱們要是一走,爸爸該著急了。”
“哎呀,不行,媽媽的事兒太急了,你爸爸太忙。”魏曉蘭說,“你爸爸是分場革委會主任,你沒見剪彩嗎?這裏上了這麼多項目,都剛開工,他離不開,這回我領你去,下次有什麼事兒,你爸爸再領你去,別羅嗦了,快去,再說,你爸爸出去有急事兒,咱們就不找他了,你不是見到了嘛,那些知青到處貼大字報,要鬧事呢,你爸爸真的離不開。”她看看手表說,“乖孩子,聽媽話,要不快走,就趕不上火車了……”
連喜讓魏曉蘭東堵西堵,終於沒話說了,收拾好書包,換上了過年時穿的一套新衣服,偷偷地在自己房間裏給方春留了個小紙條兒,寫著:“爸爸,媽媽說奶奶得重病了,我跟媽媽去關裏看奶奶去了,回來還要去天安門,你別累著,箱子裏的錢都讓媽媽拿走了。”連喜對方春還是有感情的,沒上學的時候,方春就教給他認字、寫字,一入學就能寫好幾百個字了,還能寫簡單的便條。說實話,沒有爸爸,他真不想去,要是不說去天安門,他非講價錢不去不可。在他幼小的心靈裏,他十分向往小夥伴瞪著大眼珠子描繪的關裏和北京,特別是那毛主席常登上的天安門。他又留戀這裏,主要是留戀爸爸。爸爸太好了,比別人的爸爸都好,別人的爸爸從來沒像自己的爸爸這樣,給自己做飯,教自己識字,有病了抱著自己上醫院,還常給自己買糖、買蘋果,連自己穿的衣服,都是爸爸領著自己去服裝廠做的。在他幼小的心靈裏,他的爸爸像別的夥伴兒的媽媽,他的媽媽像別的夥伴兒的爸爸。媽媽呢,畢竟也是自己的媽媽,她是大官兒,是全場最大的官兒,她忙,也有值得自己驕傲的地方,媽媽對自己也行嘛,那最大最好的毛主席像章就是媽媽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