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至於,不至於這樣。”王繼善說,“今天上午,賈場長和我們幾個副場長碰了碰頭,許多分場的情況和咱們直屬分場差不多,別看幹部開會時意見基本統一了,但是,在職工中,特別是我們開發建設北大荒的老複轉官兵裏,不接受的比例比較大。這樣,群眾不覺悟的時候,我們就不能硬來……”
連喜急切地冒了一句:“怎麼?這家庭農場連在直屬分場也不搞了?”
“你聽我說,”王繼善說,“現在報名,試辦家庭農場的,各種身份保留不變,隻是不發工資,就算是試驗,成功了就搞,不成功就算了,反正是試驗嘛。等直屬分場搞幾個試試,結合出現的問題,全場上下再討論討論,下一步怎麼辦。”
魏曉蘭先是在連喜的臥室裏聽著,有點兒聽不清楚,就推開門聽,還是聽不清楚,索性悄悄溜到了他們討論問題的門口。聽著聽著,實在忍不住了,噢,原來是商量辦家庭農場,那麼,這就是家庭成員會議了?連喜呀連喜,好啊,我這麼苦口婆心地勸你不要娶嘉嘉,你卻把她吸收進來當家庭成員參加家庭會議了!方春啊方春,好啊,雖說是我主動離家走的,一晃十多年不見了,可畢竟還是沒辦離婚手續的合法夫妻,你當著我的麵就把王俊俊請來參加家庭會議,這不是在光天化日下騎在我脖梗上拉屎嘛,太給我王八氣受了……
“方春啊!”魏曉蘭“砰”地推開門,手指著大聲嗬斥,“我看,咱倆談了那麼多算是白談了,就這一件事兒,我就得好好和你掰扯掰扯。你說說,我還沒死,咱倆還沒離婚呢,你就把王俊俊拉來參加家庭會……我告你,我告你……”她氣得哆嗦了。
“你告我?我還要告你呢!”方春忽地站了起來,“你一去十年,扔下剛懂事的連喜,連個信兒都不給我,偷偷地和一個山東佬結了婚。咱倆已經是死了的婚姻,要是不看在連喜的麵子上,我要是叫你進門,我還能叫人?我不告你就便宜你,惡人先告狀,你,你……”方春氣得眼睛直泛藍光。
哎呀,他怎麼都知道了呢?話已出口,魏曉蘭覺得過於莽撞,但箭已經放了,水已經潑出去了。
連喜勸魏曉蘭,王繼善勸方春,誰也勸不住。
方春氣急敗壞地說:“既然你來了,我本不想提這些戳心尖子的事兒,你偏要提,咱就提吧……”他喘口粗氣說,“魏曉蘭啊魏曉蘭,你閉上眼睛想想,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嗎?二十多年前,自從你從山東來到咱北大荒,你就像一根攪屎棍子一樣啊,攪得我們北大荒不消停……攪得我這個家不消停,我們剛消停了,你又來了……”
攪屎棍子?魏曉蘭的渾身像針紮著一樣,她想開口,方春的話連珠炮似的插不進去。方春冷靜一下,聲音低了,調子沉了:“想想那些年,特別是和你相處的那些年,我由於好勝心強,說了不少昧良心的話,跟著你,做了不少昧著良心的事兒。我拍拍良心,做了一些對不住賈場長的事兒,幾次夜裏睡不著覺,總沒有勇氣說出來,今天,我實在忍不住了!魏曉蘭啊魏曉蘭,你也拍拍良心想一想吧,今後你也憑著良心幹事兒吧,別再當攪屎棍子了!你將近五十歲,以後生活的日子還長著呢,好好想想應該怎樣做人,看看人家賈場長、高場長都怎樣做人,怎樣做事,不會,就學著點兒……”
“爸爸,”連喜急了,“我媽大老遠來的,你就少說幾句不行嗎!”
“冷靜點兒,冷靜點兒!”王繼善摁著起來又坐下、坐下又起來的方春說,“你冷靜點兒好不好……”他接著回身說,“連喜,把你媽領到那屋裏去,快點兒,快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