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楚歌收到了張春江寄來的賀年片,也從他那裏確認了段鵬飛和汪芬戀愛的消息。
元旦茶話會上,陳楚歌風頭沒出,洋相出盡,被人譏笑為“後浪”,錢飛也罵他是“楊修”。陳楚歌給黃建功送禮被拒,弄巧成拙…
雪後初晴,金黃的陽光溫柔地擁抱著大地,空氣清新極了。
上班後不久,市委大樓前麵,人聲鼎沸,有的揮舞著鐵鍬鏟雪、有的拿著掃帚打掃。
陳楚歌也在人群當中,他發現指揮的是副秘書長汪成功,不見王宏年的身影,何勁鬆也不在場,看來又去南州接朱嘯天去了。
道路上的積雪清理結束後,大家三三兩兩地回到辦公室上班。
段鵬飛講起了這兩天路上的趣聞,無非是哪裏出了交通事故,死了多少人,還有他自己開車差點撞到樹上。
錢飛問他下雪天幹嘛在外麵跑?段鵬飛說他去了趟南州,南州的雪比安中下得還大。錢飛問他去南州幹什麼?段鵬飛說看人。錢飛又問他看什麼人?段鵬飛說你有完沒完?審犯人啊?就是犯人也有沉默權。
陳楚歌心想看來文倩所言不虛,段鵬飛上汪芬家去了。張春江是怎麼了?這麼大的事情也不告訴他一下,還說是“內線”呢?現在連文倩和自己這些“外線”都知道了,他還蒙在鼓裏。
陳楚歌觀察了一下段鵬飛臉上的表情,隻見他紅光滿麵、神采奕奕,看來這趟南州之行頗有收獲。陳楚歌咽了下口水,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文件夾,夾在腋下來到史愛玉辦公室。
史愛玉正在整理文件,看見陳楚歌進來,問道:“陳科長,有事嗎?”
陳楚歌從文件夾裏拿出一個方盒,遞給她說:“這是我一個朋友從法國帶回來的,送給你。”
史愛玉臉紅了一下,接過來打開,見是香水,不苟言笑的臉上笑容像花一樣盛開了:“謝謝!我太喜歡了。”
陳楚歌聽錢飛說段鵬飛給史愛玉送化妝品,當時就想到了這點。昨天他和李剛在一起,臨走又找他要了一盒。李剛開玩笑的問他這回又去討哪個女孩子歡心?陳楚歌說你想歪了,上次那盒送給同事後,另外一個女同事見了也找他要。李剛說你別騙我了,你科室裏隻有一個女的,名叫史愛玉,性格內向,有潔癖。這回你恐怕是送給那個楊燕吧?王蓉在一旁聽到了,急忙說:“哥,你別給他,我最恨吃裏扒外的人了。”陳楚歌如實相告,頭回給他的送給汪芬了,現在想要一盒送給史愛玉。李剛說:“汪芬我認識,跟你什麼關係?”陳楚歌說:“是我同學的妹妹。”李剛笑了,說:“你送香水給她,是不是想追求她?如果是這樣,我可以從中幫忙。”陳楚歌說:“她答應段鵬飛了。”李剛說:“那你是表錯情了。既然你說是送給史愛玉,我就再給你一盒。”陳楚歌不敢拿回宿舍,怕被錢飛看見,便鎖在辦公室抽屜裏,剛才他們倆人在場,拿出來顯眼,便以文件夾作掩護,夾帶了出來。
陳楚歌說了聲“不用謝!”轉身正要往回走,史愛玉輕聲叫了聲:“陳科長,等一等,我有些事要告訴你。”
接著史愛玉告訴陳楚歌王宏年今天到龍山上任去了,汪成功接替他當黨辦主任。
陳楚歌自鳴得意,心想史愛玉對他來說,不隻是“內勤”,還是“內線”,這個“內線”很不錯,提供的“情報”價值很高。
“誰來當我們科長?”
史愛玉說:“我聽說暫時還由何勁鬆兼任,這對你來說是好事啊,畢竟你剛來,不可能從副科長直接任科長的。”
陳楚歌最擔心的就是這點,何勁鬆不走對他來說是最理想的結果,如果從其他科室調一個人過來當科長,他又不知等到猴年馬月了。他聽人說愛情不順,事業就順;反之事業不順,愛情就順。兩頭隻能落一頭,倒是很符合一句諺語:“東方不亮西方亮,黑了南方有北方。”看來還真不假,田小曼和他離婚那陣子,他當上了黃建功的秘書;現在和汪芬的事黃了,何勁鬆又替他擋住各路的覬覦者,為他爭取了時間。他想人生沒有永遠的失敗者,上帝在為你關閉一扇門的時候,必然為你打開一扇窗。
下午,錢飛、史愛玉布置會場去了,段鵬飛開車陪總務科的人上街買水果、瓜子。明天上午,市委辦公室舉行迎元旦茶話會。
陳楚歌一個人在辦公室裏,閑著拆看賀年片,桌上已堆了厚厚的一撂,而且每天都在增加高度。
每年這個時候,賀年片滿天飛。市委辦公室和市政府辦公室也聯合印製了精美的賀年片,裏麵除了新年寄語之外,還配備了宣傳安中的圖片、文字。填寫工作在一周前就開展了,王宏年作了分工,秘書一科負責省委這塊,秘書二科負責外地市委,行政科負責市直機關和縣區,老幹局負責老同誌,填寫完畢後統一交總務科郵寄。秘書一科的填寫工作落到了史愛玉身上,陳楚歌問她要不要幫忙?史愛玉說也沒多少人,她一個人能忙得過來。陳楚歌問她都寫給哪些人?史愛玉拿出省委的內部電話號碼本,說照這裏麵的人頭寫,不能直呼其名,寫上姓加職務就行。
陳楚歌記得縣委辦公室每年都印製這種內部電話號碼本,因為每年都有一批人事變動,所以這號碼本也得跟著變。能夠上內部電話號碼本的一般是各單位、各部門的班子成員、二級機構負責人,還有就是辦公室裏麵的工作人員。
陳楚歌調到縣委辦公室之後,當年名字就上了縣委辦公室印製的電話號碼本,各部門各單位在給書記寄賀年片之餘,也不忘給他寄一張。往年隻有張春江等幾個人給他寄,到這裏後一下子鋪天蓋地來了,陳楚歌每天都能收到幾十封,除了個人寄的他還打開看以外,單位名義寄的幾乎不看,因為裏麵的內容千篇一律,後來這些賀年片裝了半紙箱,加上黃建功的,裝滿了一箱,陳楚歌讓傳達室的老張頭拿去當廢紙賣。老張頭當時舍不得賣,他知道這些名信片可以兌獎,硬是捱到次年二月兌過獎後才賣了,還給陳楚歌拿來十條毛巾、二十塊香皂,說是中的獎,陳楚歌說你拿著吧,你辛辛苦苦查對也不容易。老張頭千恩萬謝走了,以後每次見到陳楚歌都特別客氣。
陳楚歌現在到了市委辦公室,賀年片比過去少多了,按說衙門大了,管的範圍也廣了,應該隻會多不會少,陳楚歌心想很可能自己剛來,許多人不知道他,關鍵是他還沒上市裏的內部電話號碼本。總務科已找他要了聯係方式,馬上新的本子上就有他的名字了。
陳楚歌麵前打開的賀年片有下麵縣(區)黨委辦公室寄的,這是下級機關,通過那次公選之後,應該都知道他;有龍山報社、靠山鄉和水關鄉黨政辦寄的,這三個地方陳楚歌曾在那裏工作過;還有一張印著省電視台的字樣,陳楚歌知道是張春江寄的,打開一看,裏麵隻有簡單的“元旦快樂、心想事成!”字樣,他想起張春江第一次給自己寄的賀年片裏麵有一首詩,至今他還收藏著這張賀年片,也記得詩的內容,後來他覺得張春江過懶惰了,於是寄來的賀年片也和其他賀年片一樣,成了當廢紙的命運。
睹物思人,陳楚歌撥通了張春江的電話,他知道不能提汪芬的事,怕張春江誤認為自己嫌他辦事不力,便說:“春江,賀年片收到了,我給你寄的你收到沒有?”
“還沒有,這兩天下大雪,氣象部門說南州的雪是三十年一遇,交通運輸受到了很大影響。”
陳楚歌擔心汪芳的安全,便說:“我也聽說了,汪芳回家沒有?”
“下雪前回來的,第二天一早就回娘家去了,我這兩天抽調到新聞中心幫忙,報道雪災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問她。你和她見麵沒有?”
“我們沒有見麵。”
“汪芬最近可跟你聯係了?”
“也沒有。春江,你也別費心了,我們之間沒戲了。”
“此話怎講?”
陳楚歌把段鵬飛一家上他嶽父家門的情況說了。
張春江急了,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段鵬飛和我是同事,而且還在一個辦公室,他說漏嘴,被我聽見的。”
“他媽的,這家夥太不仁義了,做什麼事情也得講究先來後到,他敢跟你搶,你為什麼不扁他?”
“這裏是市委辦公室,要是被人知道我們為了一個女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影響就大了。”
“也是,還是你沉得住氣。汪芬是怎麼認識他的,不會是你介紹的吧?”
“當然不是了,他老爸認識汪芬,看上她了,讓兒子追求她。”陳楚歌把段華茂的情況對張春江說了。
張春江沉默了一會,說:“你這麼說還真有可能,要是一般的人,我老嶽家的門檻可不是那麼好進的,我和汪芳結婚這麼久,我父母也沒到她家去過,不是他們不去,而是根本就不讓進。老頭子嫌貧愛富,這個段華茂是省人大代表,又是民營企業家,看來他八成是同意的。你別急,晚上我幫你問清楚,再給你回話。”
陳楚歌本想解釋自己不想再趟這渾水了,可張春江已經掛斷了。
下班後,陳楚歌回到宿舍,錢飛正在屋裏梳頭打扮,邊往臉上抹雪花膏邊對陳楚歌說:“我晚上回來遲,門裏的小栓不要插,免得我叫你起來開門麻煩,還有讓別人聽見也不好。”
“這麼冷的天,你還去見她呀?”
“外麵冷不假,可心裏暖和呀。當年,你跟你老婆一定沒有認真談過戀愛,否則你不會說出這樣弱智的話來。”
陳楚歌還真被他言中了,他和田小曼確實沒有正兒八經談過戀愛,經過牛大偉領他上門認識以後,一到周末田小曼就打電話給他約會,陳楚歌便會去她家接她出來,兩人散散步、看看電影。一天,田小曼拖著陳楚歌往公園的樹叢裏鑽,兩人熱吻一陣,田小曼便向陳楚歌發出性暗示,其實在這之前,田小曼謊稱晚上加班在陳楚歌的出租屋內和他暗渡陳倉了,當她將陳楚歌的手放到自己的乳房上時,猛聽得一聲咳嗽,倆人嚇得魂都掉了,咳嗽的不是別人,而是田小曼的媽,田小曼責怪道:“你怎麼跟著來了?”她媽說:“我是怕你吃虧。”後來倆人出門留心觀察,每次都發現身後有一個影子如影隨形。倆人都覺得索然無味,沒過多久,就把婚事辦了。
錢飛見陳楚歌不說話,便給他講了一個故事:他有一個大學同學,在學校裏談了一個女朋友,兩人都是龍河縣的。有一年放寒假,天突然下起大雪來,兩人在車站沒趕上末班車,男孩牽著女孩的手說:“咱們走回去吧。”女孩以為他開玩笑,便說:“你要是走回去,我馬上答應嫁給你。”男孩子說:“你不跟我一道,怎麼知道我是走回去的呢?”女孩子說:“那我陪著你走。”兩人踏雪而行,一直走到第二天天亮,才從安中走到了龍河縣。畢業後,雖然女孩子家裏反對,嫌男孩子家裏窮,但她義無反顧地跟他私奔了,現在兩人在深圳開了一家公司,正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是什麼?這就是愛情的力量!
陳楚歌心想這個男孩子很勇敢,張春江也是這樣的,當年他追求汪芳,一隻手舉著一大捧鮮花,一隻手舉著一塊牌子,上麵寫著:“汪芳,我愛你!”跪在女生宿舍樓前,許多女生看見了感動得哭了,汪芳因此被他打動了,跑下來和他擁抱在一起。幸虧是中午,否則要是上課時間,被老師發現了,張春江不被開除也會被勒令退學。
陳楚歌說:“看來這雪夜是容易發生故事的。”
錢飛說:“你終於開竅了,天氣越冷,人就會本能地調動身體的熱量來抵禦。不跟你多說了,我還要趕時間。”說完匆匆忙忙走了。
陳楚歌琢磨他最後一句話,難道是相互擁抱著取暖?張春江說他那招是張氏戀愛必殺技,看來錢飛這種方式也應該命名錢氏戀愛必殺技,如同書上最初的經典一樣:狂風驟雨之夜,電閃雷鳴之時,女孩子嚇得往男孩子懷裏鑽,嘴裏說著:“我怕”,男孩子賊笑著說:“不怕,有我在呢”,把她摟得緊緊地,接下來發生的事想必不說大家都知道了。
吃過晚飯後,陳楚歌照例是看書,突然他發現那本《冷眼看官》被人挪動過,他記得這本小冊子放在枕頭下麵,現在突然跑到書桌上來了,一定是錢飛幹的。
陳楚歌和錢飛在一起這麼長時間,知道他“好奇心”太重,如果他要是把自己的這點秘密在機關裏一廣播,又會是軒然大波。
陳楚歌連忙查看李剛送自己的那箱紅酒,這酒被他藏在床底下,用行李箱堵得嚴嚴實實地,還好東西原封沒動,他想如果被錢飛發現了,他一定會吵著要喝,或許還要追問酒的來曆。他想這酒必須盡快送出去,否則夜長夢多,在錢飛的眼皮底下,是藏不住多少秘密的。盡管他時時注意鎖上房門,但百密難免一疏,萬一錢飛偷偷藏了把自己的房門鑰匙,他是不會知道的。如果他偷配鑰匙,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在段鵬飛來之前,陳楚歌一直沒有機會將酒送出去,因為錢飛跟他一樣不出門,宅在屋內。現在好了,他把這當成了“午夜旅館”,這樣自己“活動”的時間就有了。這樣想時,陳楚歌覺得自己成了當年的“地下黨”,利用文件夾掩護送香水給史愛玉就是得意之作,看來自己還真有這方麵的天賦,在競爭激烈的人際關係戰場上,這也算是一種“生存之道”。
陳楚歌決定先打探一下黃建功在不在宿舍,如果他屋的燈亮著,就表明他在裏麵,那時候再回來拿上酒送過去,如果他不在,自己扛著這東西來來回回被人看見不好。
黃建功房間的燈是熄滅的,顯然不在家。陳楚歌有些失望地回到宿舍,打開電視機,文倩的麵孔顯現出來,現在是安中新聞時間,頭條就是朱嘯天慰問武警戰士和公安交巡警,黃建功陪同,畫麵中朱嘯天和黃建功與戰士、民警們一一握手,汪成功和何勁鬆則離得遠遠的。這是今天的事情,怪不得黃建功不在,原來陪同書記慰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