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幸,你過來一點,不要站那麼近,擋著填土了。”爸爸喊了一聲,抬手拉著我的衣角往後麵扯。
本來想跟那兩個八卦的人說幾句話,但聽到爸爸叫我,幹脆就沒有去搭理。
很快,那老棺材就被土給埋得看不見了,越堆越高,最後跟外公的墳合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座更大的墳墓。
都是新土,沒有什麼野草,看起來光禿禿的,感覺很幹淨。
他們又開始念經,灑聖水......一套流程下來就已經到了吃飯的時間,有些人都漸漸散去,還有些就留下來在外婆家裏吃飯。
我不想走,看著眼前這一座大墳,心裏百感交集。
“多幸,走啦。”媽媽叫我,她走在了前頭,半扭著腦袋。
我點點頭,語氣沒有什麼起伏,輕輕道:“知道了,我想待一會兒。”
媽媽神色微微一怔,想要說什麼,卻被舅舅給拉走了,不知道在跟她說啥。
估計是見我心情不好,那些人也沒有叫我,隻有王家豪歎了口氣,走到距離我不遠處的田地外站著抽煙。
不得不說王家豪還是很細心的,他就是怕我受了刺激做什麼不好的事情。
風在輕輕地吹,像是在撫摸著我的臉,很溫柔,也很清爽。
我無語凝澀,隻能愣愣的看著這一座墳。
外婆,以前你就跟我說過,人逃不過一死,你不怕死,唯一怕的就是放不下我。可是現在你卻走得這麼快,快得不管我怎麼跑都追不上,甚至在最後連你的背影都看不到。
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早就有預感,在市裏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家裏的東西都被你整理的很好,就連我小時候的課本都是重新擺過一遍的,每個角落都被打掃的幹幹淨淨,看不到一點灰塵。
都說人死了就是去另一個地方享福,那你現在是去享福了嗎?你真的覺得那邊比這裏好嗎?你真的就舍得丟下我一個人嗎?
我蹲下,在墳上隨便抓了一點泥土捏在手裏,然後從包裏拿出了小荷包,把泥土全都裝在了裏麵。
這荷包是外婆的。以前她跟外公結婚時,外公特意趕到了別的鎮上找當時有名的裁縫給做的。外婆很喜歡這個荷包,卻什麼東西都不裝在裏麵,完全是當寶貝給收藏了起來。我也是在其他人忙著處理出殯的時候在外婆枕套裏麵找到的。
很多外婆生前的東西都被燒了,我想留下這個外婆最珍藏的寶貝,也算是給自己留一個念想,每次想念外婆的時候,我還可以拿出來看看。
這一把土,我就當做是外公外婆了,不管以後去哪裏我都會隨身攜帶,這樣我就感覺他們還陪在我的身邊。
轉身,我看見王家豪孤零零的站在一旁,遍地都是剛剛放過炮的殘骸。
他像是察覺到我在看他,神色一怔,有點小心翼翼的語氣,說:“譚多幸,你沒事吧?”
我不想說話,但知道這樣很不禮貌,於是輕聲道:“還好。”
王家豪一愣,張了張嘴,關心又疑惑的說:“譚多幸,你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走吧,他們都已經到了。”話落,我不再去看王家豪那怪異的表情,獨自走在了最前麵。
良久,才聽到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到了外婆家裏,院壩擺了差不多三四張圓桌,都是來參加外婆葬禮的。現在外婆出殯,吃的算是最後一頓飯了,所以走的人也比較多,留下的都是住的近的跟關係更好的。
剛一進去,就有人往我這邊看了一眼,緊接著好幾道聲音響起:“多幸,過來吃飯吧,有沒有餓著?早上也沒有吃......”
“多幸,有沒有想睡覺?可以先吃了飯再去休息。”
......
原來,這就是被人關心著的感覺。
我搖著頭,統一回複:“不了,謝謝大家的好意,我先去睡覺。”
“啊......”
“多幸、你......”
“咋回事兒?有沒有覺得譚多幸哪裏不一樣了?”
他們在議論著什麼,我也沒有興趣去聽,走進了堂屋,就轉身往外婆的房間走去,然後脫掉鞋子,爬上了床。
我緊緊抱著還有外婆身上藥水味道的枕頭,將臉都埋在枕頭裏,直到憋得喘不過氣了才鬆開枕頭抬起頭大口大口的呼吸。
臉很燒,估計是憋氣憋紅了。
死很難受,我連憋氣都做不到。
我閉上眼睛,張著嘴,腦海裏開始回放著外婆住院的那一幕。
她的床頭有一團扭曲的空氣,很冷,但摸不到,也感覺不到。
我努力想要看清那是什麼,一張模糊的臉卻猛地向我這邊撲過來,嚇得我一下子就從床上坐了起來。
那是一張什麼樣的臉?!我隻看清了那鮮活的嘴唇,像是被塗滿了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