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流雲感到四周陰風習習之時,完顏赤烈突然回身,喊了他一句,流雲怔忪,他現在很怕麵對他,說不出原因,甚至覺得他比夜之航還可怕。
不過,流雲還是回了他一聲,“何事?”
流雲的恭敬隻換來完顏赤烈唇邊的弧度越拉越大,他走近他,突然,就這麼刹步,停在了流雲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問他:“聽說,你有兩個兒子?”完顏赤烈用了疑問的口氣,可是隨著他嘴角的牽動,他的笑意卻越深,深不可測。
從他的笑裏,流雲突覺胸口湧入萬般寒流,化為風刀霜劍,割的心頭的肉,片片零落漂泊,聲音裏都是抑製不住的顫抖,怯懦地往後退去,“你··,你··,你想對我的兒子做什麼!?”
完顏赤烈隻是笑笑,直接繞開流雲的問題,緊抓切入點,“那就是有了!”,隻是稍一頓挫,他又接了一句,“還是兄弟兩個,對嗎?”他的臉上還是掛著笑,疏疏朗朗,淡漠,驕傲。
流雲大駭,接著一下子跪了下來,向完顏赤烈懇求道:“契約隻是你與玄冥教訂下的,與孩子們無關,就算有錯,也是我一人的錯,不要累及無辜!我求你了!”流雲不忘深深地把頭扣到冷冰冰的石板上,不敢抬頭看頭頂這個生冷的男人。
隻是,完顏赤烈的話沒有繼續下去,靜默地看著他,看著麵前的流雲,與回憶裏的某點接連了起來,完美的契合。
正如,他的父親,當年西屬最勇猛的戰神,曾經在沙場上,也曾這麼跪著求他的敵人放過他的兒子一命,結果,卻被人一刀斬落了頭顱—完顏赤烈的心像被人捅了一刀,不住地流血。
他癡癡愣愣了很久,方幽幽地問了流雲一句:“知道長公主對我意味著什麼嗎?”
聽到完顏赤烈突然的發問,流雲不解地抬起頭,望了他幾下,然後揣度了一下,方回道:“愛人。”
完顏赤烈一笑,肯定了他一半的答案,“不止,”他接著道:“還是我最最至親的親人!”他沒有自稱孤。
流雲沒有想到完顏赤烈會這樣回答,他後半句的答案,完全出乎流雲的意料。
“親人?”流雲自語般喃喃,完顏赤烈笑著,看著地上這位還是滿臉困惑的男人。
是啊!從完顏赤烈被拓跋宇帶回納涼的皇宮,他就沉默寡言,從不主動與人接近,直到那天,那個穿著粉紅宮裝的雲裳就這麼直麵走向他,伸出她的手,拉起他的掌心,告訴他:“完顏赤烈,不許你再這麼不高興下去,從此以後,這兒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親人!”拓跋雲裳的口氣霸道,但,卻讓完顏赤烈感到了陽光般的溫暖,一如她手裏的溫度,暖暖的,熨帖了他整個心,那雙小小的手握住他的,緊緊地,不容鬆開。
完顏赤烈對那天的記憶實在是紛繁,甚至到了最後,隻記得她那件粉紅的錦裳,在楊柳依依的春光裏,隨風飄搖,攪了一池的春色,亂了他一生的心,如三月最嬌美的桃花,開在他的心底,再也磨滅不去。
在回憶裏,完顏赤烈再次笑了起來,卻是蘊滿了暖色。
流雲看著完顏赤烈忽然發自真心的笑,有那麼一刻的慌神,心裏忽然間同情起了眼前這個男人。
如果麵前這個男人知道自己最最至親的親人,寧可犧牲自己的性命,都不願跟他回來時,完顏赤烈會是怎樣的傷心!他相信,以拓跋雲裳的聰慧,怎能猜不到,是完顏赤烈要他將她帶回,可到了最後,她仍舊選擇了追隨洛震南···
被親人的背叛,才是最致命的,痛到無力承擔。
流雲沒說什麼,依舊跪在地上,習武之人,這點小跪,還是不放在心上的。
“所以,”過了很久,突然間,完顏赤烈的聲音又再次響起,打破了先前的寂靜,“孤也要讓你嚐到失去親人的痛苦,就因為你突發的善心,才讓雲裳離開我的!”完顏赤烈字字狠厲,在他的刀口唇劍下,直能把流雲撕成片片紙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