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一句話也沒說,就這麼捧著琴兀自地坐著,也不知道這樣的姿勢維持了多久,她才開口問道:“那陛下想聽什麼樣的曲子?”然後她抬眸,燭火的光亮在她的眼中跳動,一閃一閃的,閃出碎光無數,美到讓人不自覺中沉溺。
夜之航也不能例外,雖然他看過佳麗芸芸,鶯鶯燕燕不計其數,但是能像拓跋雲裳這樣將美豔演繹到如此脫俗,仿佛不挨紅塵,又如此純白而幹淨的,在他記憶中從未有哪個女人有過。如果可以,也許夜之航此時最殷殷希望去做的,就是把這個似仙非仙的女人給拉落紅塵,而非讓她永遠以那樣悠然出塵而睥睨人間的姿態來俯瞰著他,如此的遙不可及,讓他伸手無法相觸,隻覺得高高在上。
流水般滑過這個念頭的同時,夜之航的臉頰微微染就了一許紅暈,他的想法是如此的卑劣與不堪,讓他有那一刻為自己所不齒,隻是,再肮髒卑劣的事,他幹的還少麼?
神思微晃間,他的心念一動,讓他觸及了一個心靈深處的想法,欲望的叫囂與抬頭,讓他體內不可遏製的躁動了起來,那個念頭幾乎像毒藤一樣在他體內不停地糾結,攀爬,延伸到心房的每個角落,如此清晰地跳動著,真實到他無法去麵對。
“陛下”,見夜之航一直神思遊離,拓跋雲裳不免輕輕地叫了他一聲。“嗯~?”夜之航像是剛回過神來一樣,傻傻地瞧了一眼正看向他的雲裳,一副大夢初醒的樣子,“就你方才彈的那首吧。”他突然接口道。剛剛他是走神了,因為那個從心底突然鑽出來的可怕想法,而夜之航由於她剛才的那聲輕喚才壓下來那股凶猛抬頭的念頭。
那個念頭很不仁義,夜之航有預感,如果他真的那麼做了,隻會讓他更快的失卻人心,可能還會失去他為數不多的好友的心。
夜之航眸色淡淡地低著頭也不知又在想些什麼,拓跋雲裳的聲音也清靈地響在了他的耳畔,“陛下,剛才那首曲子,太過淒婉,不如,臣女為您換一首彈吧。”她淡淡地提醒道。
“不,就剛才那首。”夜之航很堅決。
雲裳淡然地一笑,抬手調試著琴弦,擰轉著琴頭的音柱,過了一會,樂音輕起,如起霧的深林,有流水滴滴答答地淌過,月色清美,月光靜靜地瀉下,蒙在了琤琮而過布滿青苔的石縫間,黝黑中泛著碎銀一樣的光彩。這樣靜逸寧和的意境沒有維持多久,琴音突然急轉偏高,幾個轉拍之後,帶著沙漠呼嘯的風聲,嗚嗚地鳴噎,雲裳素手拍板,黃沙滾滾的天際,一匹戰馬重蹄踏來,拉破了夜幕的深沉與寂寥,一雙溫暖的手自寒冬刺骨的冷風中伸來,她回指反撥,在高音的兩弦間慢攏細挑,少女的相思彷徨離離述盡,卻在此時,箏弦錯雜,廣袤的草原之上,擂鼓喧天,戰火硝煙,鐵蹄沉沉,說不盡的是國破家亡的悲戚。
“道不盡是兒女情,數不清是英雄淚。”雲裳一個重切,弦音裂穀,同時她美妙的嗓音吟誦出這句,“若要人間現芳菲,莫使人間硝煙起,戰火雷,離人淚,空悲切???”她收弦而立,一曲終了,餘音悠悠,而她最後的那首詩,卻讓夜之航心頭莫名的痛意迭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