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沐如走後不久,夜泉就醒了,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她走了?”
這個她,當然是指蕭沐如。
雲裳淡然一笑,算作回答。
室內很暗,隻有一盞豆大的煤油燈,印亮這個本就狹隘的空間,夜泉的額前昏黃閃爍,模糊了他的表情。
過了許久,他忽然從床上漠然翻身下來。
“是你救了我?”他漠聲問,語音裏幾乎不帶任何感情。
雲裳也不知哪根筋強了,也小家子氣了起來,憤憤地反唇道:“才不會救你這種自大鬼,脾氣又臭的家夥。”
“是麼?”夜泉邪邪地睨了一眼,雲裳唇上尚未幹涸的血痕,猶自帶笑地反問著,隻是唇角的弧度卻在不自覺地變大,頰上的笑窩隱現。
雲裳頭一別,不去迎他那玩味自得的眼神,夜泉見她發起了小脾氣也沒像平時那樣數落她,隻是淺淺垂眸,從唇畔很輕很輕地吐出了兩個字。
“謝謝。”
輕到彷如最雋永低語的呢喃,帶著最純澀的感動。
雲裳微微一怔,完全沒想到從夜泉的嘴中也能聽到這兩個字,似乎這兩個字在他的生命中是絕對不會出現一樣,她始終對他有著這種根深蒂固的理解。
她的心頓了一下,看著眼前這個小小倔強的男孩。
隻是,這麼對著他,展顏一笑。
可能是他的那句話真得有那麼一刹那的恍然,仿佛看到了另一個驕傲而倔強的靈魂。
也不知是對他還是對那一人。
然而,這樣的笑在夜泉的眼中同樣是美到繽紛的,雖然他從未見過外麵是什麼樣子,五歲至今的人生,除了這個陰暗狹窄的石室,什麼也不是,但是僅此一眼,他竟然有滿目盎然的感覺。
“你很美。”第一次沒有以臭屁孩一樣的狂妄來嘲諷她,而是由衷讚出了這句話,他的臉反在說完後,微微地暈紅了一下。
見他難得的真誠,雲裳釋懷一笑,貼著坐到了他的身邊。
“你母後說——”她還是猶豫了一會,想著怎麼組織了一下有點難以啟口的措辭,“如果她五天後沒有再來這裏,就讓你帶我離開。”
夜泉的心在聽到這句話後,突然,就這麼滯了一下,好像有什麼從心髒那如流沙般漏了出來,空洞洞的,能聽到胸腔內空蕩蕩的回音。
許久許久,他才極淡極淡地“哦”了一聲,木娃娃般沒有什麼知覺,連眼神也空洞無比。
他的母後,最後還是選擇了留在這個處處險惡的夜宮,他明白了她的選擇,她最終,原來還是決定放棄的是他。
他自嘲地嗬嗬一笑,隨後兩人之間便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而蕭沐如一走到‘上麵’之後,就看到了早已等在那的趙淑媛以及望著她一臉隱憂的夜之航。
夜之航是個深沉而冷漠的男子,真的很少有什麼事,是能讓他顯露表情的,沒有人知道他內心真正在想的究竟是什麼,隻是,如果你要從他的表情中感受他的心靈深處,是不大現實的事。
可是,蕭沐如即便知道這一切,此刻,她仍是被他眉宇間那淡到晨霧般的憂思給觸動到了。
她的嘴角牽起一道莫奈何的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