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牧場的帳篷搭在這片區域,就是因為這附近有條小河,而且四周遍布著小山和丘陵,是一處背風的所在,所以兩人縱馬沒跑多遠,就看見幾座小山出現在藍天白雲之下。
行得近了,格桑梅朵指著一座飄舞著很多經幡的小山,大聲道:“三生石和美女石就在那座山上,小時候我和弟弟經常去那裏玩。”說到這兒,格桑梅朵有些走神,陸毅磊知道她又想起了往事,忙問道:“那三生石和美女石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格桑梅朵看著石山,悠悠道:“那座三生石啊,相傳有慧眼的人可以從裏麵看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來世,那座美女石啊,相傳是一個藏族女人變的,自古我們草原上就有個傳說。”
五百年前,她是一個美麗的藏族少女,喜歡穿著一衣紅裙,在廣闊的草原上牧馬放羊,放聲歌唱。那時的她青絲紅顏,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直到那一天,她在佛塔前遇見了他,他靜坐在塔邊青石上,風馬旗下,白衣臨風,沉靜儒雅。那一眼讓她愛上了他,執著熱烈。她明知他明珠已贈,注定分離,可仍如飛蛾撲火,隻為一瞬的燦爛。
她陪著他轉山轉水,陪著他聽風聽雨,陪著他拜佛誦經。那時蒼天如黛,雪山如玉,他們相知相守,片刻不離分。
終有一天他將遠去,離開雪山草原,離開佛塔經幡,回到他的世界。她說:能不走嗎?他說:不能。原來夢境和現實的分別就這麼簡單。他們相對無言,雖然近在咫尺,卻像隔著一個世界。
行前,他說:如果有來生,我會找到你。她說:記得我的樣子,一定要記得。
她站在山巔看他遠去,紅色的藏裝風中飄揚。她在佛前長跪,佛閉目,問:你想要什麼。她說:我想和他再次重逢。佛說:緣由天定,強求不得。她磕頭起身,亙古重複,仿佛要磕頭一生一世。佛歎息,說:你要忍受無盡痛苦、無盡悲傷、無盡淒涼,你會後悔。她說:永不後悔。
佛再次歎息:你會在這裏站五百年,五百年後,你等的人會從這裏經過,如果那時他能喚出你的名字,你就可以複活,和他永世不分離。可是如果他沒有叫出你的名字,你將永遠化為石像,永世不得輪回為人。
她微笑著,說:他會認出我的,請施法吧。她雙手合十在心前,露出一個最美麗的微笑,那是他曾經最為迷戀的神情。她相信他一定會認出她的,因為他曾經那麼溫柔而堅定地告訴她: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樣子。
佛看著她說:你要承受無邊的痛苦,再美的笑容也終將成空。
她依然微笑:我不怕,我一定能保持住這微笑,他說過喜歡我笑的樣子。
佛再次搖頭,卻什麼都沒有說,施展法術。頃刻間,她如五雷轟頂,如萬蟲噬咬,如油鍋烹炸,如烈火焚燒,如冰刀刺骨,但她依然堅持,依然微笑。
一切都過去了,她漸漸感到身體變得僵硬麻木,繼而什麼感覺也沒有了,而她依然保持著那個姿勢那個微笑,始終不曾動過分毫。她聽見佛輕輕歎息,她知道她成功了。
佛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於是她站在清冷的高原上,站在那離天堂最近的地方,看幡旗搖動,聽梵音佛唱,安靜地等著她的愛人,不言不語,靜寂不動。五百年,她一直默默地站在那裏,栩栩如生,微笑靜立,神情溫柔,靜謐美麗,宛如昨日。她經受五百年日曬、五百年風吹、五百年雨打。她在這裏靜靜地看著雲聚雲散,花謝花開,滄海桑田。
五百年,她才知道原來世間最美好的,便是不忘。五百年,她才明白原來凡塵最可怕的,原是時間。五百年,終於過去了。一個美麗的秋日下午,她聽到了久違的腳步聲,她的心狂跳,她知道他來了,那個等待了五百年的時刻終於來了。
五百年,她站在這裏,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變了,但是她相信他能認出她來,她堅信他一定會認出她來,那時她就可以和他永遠不分離,想到這裏,她的心中就充滿了希望,五百年的等待變得那麼短暫輕飄,不值一提。
他在她麵前站定,還是以前的他,一點兒沒有變,她本以為經過幾世輪回,他會變了模樣,可是沒有。她想哭,可是她不能,她貪婪地嗅著他身上的氣息,那是她熟悉的味道,永遠都不會忘記。
他定定地看著她,仿佛在回憶著什麼,眼神溫柔深邃,她知道他快要想起她來了,他一定會喚出她的名字,一定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