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 (上)(2 / 3)

他用手將我原本挺直的背死死按下,低呼道:“低頭!”

我本能的低下頭去,有溫熱的氣息從耳後傳來。

“轟——”隨著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身後的地麵迅速的炸裂開來。果然,最純淨的雪下總是掩藏著最危險的一切,他們竟埋了火藥!還好,黑馬縱身一躍,已安然度過。身後的人仿佛洞悉了我的心思,輕笑一聲:“小心著點,這隻是開始!”

“你說什麼?”我的問題很快湮沒在一輪驚天動地的聲響中。饒是在最駭人的夢中,我也從未見過這般可怕的場麵,兩邊山上的雪猶如魔鬼的龐大利爪紛紛向中間的山穀滾下來,似要將這被黑夜撕開的山穀重新合並在一起。冰雪一輪輪的襲擊如浪潮般源源不盡,我驚愕地說不出話來。身下的黑馬仿佛知道此刻已到了生死關頭,以超越極限的速度向前飛馳。

在這樣驚險迭起的時刻,我的身體不自覺的戰栗,而身後的人卻朗聲笑道:“你不要怕,看,這一切多麼奇妙,每一刻都是死亡和新生!這就是生命!為何要畏懼?“

心底那份隱藏多年的倔強與不屈在一瞬間如洪水猛獸般傾巢而出,我大聲喊道:“鬼才會怕!”這一聲喊出,一石激起千層浪般地,讓從天而降的雪愈加洶湧的襲來。

他急忙捂住我的嘴,低聲道:“噓!”我撇開他的手,像在宣示我心中的驕傲一般。再看向這個世界,一層層冰雪巨浪被黑馬閃電般的踏過身後,每一刻,都是生與死搏鬥;每一刻,都是一個新的開始和舊的結束;每一刻,都在親吻生命最原始的恐懼與渴望。那種前所未有的刺激和感悟,讓我心中激情澎湃,仿佛我此刻正在經曆的不是死亡,而是人世間最有意義的事。

其實,死亡,本就是人世間最有意義的事。

不知狂奔了多久,周圍的異象才漸漸平複。山穀裏仍然飄蕩著絲絲柔柔的雪,不知是今夜的雪未停,還是方才山上遺留的點點崩落在祝賀我的重獲新生。

回望四周,歲月平安靜好,溫柔的仿佛是一幅水墨潑就的丹青,胯下的黑馬也放緩了腳步,那緩慢而輕柔的達達馬蹄聲奏響了山穀裏最空靈的歌謠。

劫後餘生的巨大喜悅充斥於我的胸懷,就在這一刻,曾經壓抑著我多年包袱痛苦都仿佛是無關痛癢的雪花,淡淡從心頭拂落。

黑馬似乎累極了,前腳忽的一癱,倒臥在地,我和他淬不及防地被滾出好遠。但我一點也不惱,飛奔著跑向剛剛站好的黑衣人,就像小時候打雪仗跌了跤,再站起來撲到秀娘懷裏一樣。

我緊緊擁著他,大聲喊道:“我們活著!我們還活著!”

他許是沒料到我的舉動,愣了一下,過會兒才輕輕拍拍我的肩膀,說:“沒事了。”

我終於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咻的一下彈開,雙頰紅的發燙。未免尷尬,我隻好抬頭看著他,隨口說道:“剛才,你沒有受傷吧。”

就在我抬頭的一瞬間,整個暗淡的山穀都亮堂了許多。

我疑心是今夜偷懶躲閑的星月又重現於夜空,點亮這幽暗的世界,卻發現不是。因為他的眼睛已奪去了這世間所有的光華,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

想來是方才逃亡時太過驚險,他的鬥笠已然不見蹤影。那鬥笠下曾隱藏的淡褐色的瞳孔反射出幽深的光芒,眼裏的神采仿佛深潭裏的漣漪一圈一圈地暈開,我無法過多地形容這雙眼,因為它已經包含了我的所有驚駭。在他燦若星辰的瞳孔裏竟有兩個我!我極力地在腦海中搜索以找出關於這雙眼最貼切的形容,很快李遠⑴的那句“初分隆準山河秀,再點重瞳日月明。”給了我準確的答複:重瞳!他竟然擁有一雙重瞳!

他似乎預料到我的驚訝,用手輕輕撣去身上的浮雪,眉頭微揚,道:“看夠了嗎?”

我被他說的不好意思,正欲分辨,他又道:“別高興的太早,如果我沒有猜錯,方才的雪崩已經封斷了山穀的所有出口,你想活著出去還沒那麼簡單。”

我驚訝的回望,發現周圍果然白茫茫的一片,不見任何出處。方才太過高興,我根本未及想到這層,但心裏又隱隱不服:“難道你不想活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