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上下仔細打量了我一番,歎道:“十五年不見,如今朱雀也已將展翅了。”
我聽得“朱雀”二字,眼中霍然一亮,問道:“當年為我寫下批言之人,果然是老先生您嗎?”
他點頭道:“正是老朽。”
“老先生怎知我是昔年故人?”我詫異道。
他笑道:“一塵這孩子前幾日又來擾我,無意間道出你的去處。也是天意,恰巧我近些年一直旅居此地,可見世間種種,皆為定數。”
“一塵大師?”我愕然,“先生也認得此人?”
他淡然而笑,眼裏的慈愛更濃,道:“老朽一生隻收過三個徒弟,一塵便是我的二弟子。不過,一塵雖乃三人中悟性最高,也最得我心者,卻一直有一執念。”
我訝然道:“一塵大師早已遁入空門,怎會有一執念?”
他輕歎道:“他的執念在於蒼生,在於生死。他始終勘不破紅塵劫難,總想以一己之力力挽狂瀾,殊不知如此一來恰是墜往紅塵之中,推波助瀾而已。也罷,天命如此。”
我亦喟歎,道:“生死之道,天地之理,放眼世間,又有幾人能勘破?我不懂這些天道人道,更不信什麼劫數命數。但我不得不說,您的那一句預言,確實改變了我一生。”
“如何變得?”他問道。
我陷入深深的悲痛之中,悵然道:“若不是這一句話,我又怎會被推為白蓮教聖女,又怎會遇到今生絕不該遇到之人,更因此斷送我父的性命,令我悔恨終身,雖生猶死。”
“聽你口氣,小小年紀,仿佛已看透生死,你不知,這生與死之間的學問遠非你所能想象,”他瞅著我,半晌道:“跟我來。”
我茫然地跟著他向前,一直走到一處懸崖,才堪堪止步。
“你敢不敢跳下去?”老者突然道。
我俯身下望,浮雲層層,山霧渺渺,前塵往事一點一滴印上心頭。
母親最愛的海棠花,父親臨走慈愛的麵龐,珠兒碧色的衣襟,祖母病逝前眼中渾濁的淚,秀娘回鄉時依戀不舍的眼眸,林兒小時候最愛穿的大紅衣襟,黑衣少年雪中吹簫,乃至河邊與一塵相遇。這一切的一切,電光火石般在腦海中飛速旋轉著。
我的心中似有千千結,一結結纏繞成網,那網有著不可預知的魔力,生生網住我的一生。
“不能,我不能!”我突然叫道。
“不能?是不敢還是不能?”他逼問道。
“我不能,林兒幼小,需要人照顧。父親遺誌,也尚未完成。”我急忙道。
“你現在跳下去,你的林兒我幫你照顧,他要天下,我就幫他奪天下。你,敢不敢跳下去?”他毫不妥協。
我敢不敢跳下去?是啊,隻要我跳下去,林兒就沒有後顧之憂,這位老者必是興國的舉世英才,而父親的複國大業也不再迷霧重重。
跳吧,隻要我跳下去,我就能了無牽掛,也不再愧對父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