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才注意到,一股濃烈的酒氣正混著他身上特有的芷蘭芬芳,悄然纏繞著淒迷的夜色。
幽深的月光注入他同樣幽深的眸子,明亮而皎潔,他修長俊逸的身姿與滿池的純白一同搖曳在夏夜的風中,卻是一種令人心痛的優美。
那一瞬間,我恍若隔著重重山霧看到了隱藏在他心底的某個隱秘故事,一個瀟灑男兒背後的細膩悲情。那是我第一次走進他的世界,一個哀傷而蒼白的世界。
他不經意間飄灑的憂傷深深地觸動了封存於我自己心底的那份隱秘,我幽幽道:“沒有,你的簫聲很好,也很應景。”
他抬頭,似是酒醒的緣故,先前那份傷感已悄然消匿,眸裏的星光卻更濃,他道:“你的劍法更好。真想不到,你倒是能無師自通,這套水問由你舞來,更具出塵飄逸之意。隻是未免鋒芒太過,告訴我,你為何要學劍?”
為何?難道讓我永遠做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女子?我不想再出現第二個陳友諒,我隻想用我自己的手,守護我自己的命運和堅持。
我坦然的注目於他,道:“生逢亂世,我不過是一個四處漂泊的流浪孩兒。雖不願害人,卻難免為世情的利刃所波及,我隻願把自己磨成一把同樣鋒利的劍,以求自保。”
他仰頭凝視著燦然於蒼穹之上的星辰,那些明星縱橫交錯,遙遙望去猶如一隻展翅的雛鳳。連日來一直跟著劉基,我也粗略地看過一些有關星象的書,那些幽深的璀璨正是南方朱雀。
“寶劍鋒自磨礪出,”他微笑著,遙指天邊的另一叢更為明亮的繁星,歎道:“玄武與朱雀一朝相會,便是無妄劫災,那將是世間最鋒利的兩把劍。”
我身形微顫,朱雀朱雀,他這麼說,意欲何為?難道他已知道了我的身份?玄武又是誰?
我茫然道:“先生的話玄奧高深,我並不懂。我以為,人的命運全掌握在自己手中,與天上的星星又有什麼關係?”
他淡然而笑,道:“你說這話的神情倒是像極了我昔年遇到的一個孩子。你還年輕,有一天你會發現,這是天道,人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就要洞悉天道,順應自然,而不是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意願為事。”
我搖搖頭,道:“我是年輕,可我也不再是個孩子了。我隻知道,人活著若是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活著也不過是行屍走肉。”
他略帶憐惜的望著我,眼神裏是久經世故的滄桑,他歎道:“以你的年紀,卻終日操持著不合時宜的成熟與哀愁。你可知道,這樣下去,你就會像這朵開過荼靡的白荷,當純白的花瓣碾落之後,你終將痛惜於無法挽回的如水青春。”
我望著他手中的白荷,隻這一瞬間它綻放著最決絕的淒美,下一刻,它的美麗將煙消雲散,零落成泥碾作塵。但這並不是一朵花的終結,春華秋實,今日的消亡隻為了來日的果報。正如我,我還有需要守護的人和事,那是我的罪責,我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