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酒裏春容抱離恨,水中蓮子懷芳心 上(1 / 2)

清風徐徐,豔陽流華,我坐在鬆樹下細細地剝著蓮蓬,這本是一天中最為清閑的時刻,我的心中卻無限煩憂。

回到青田之後,我開始擔憂另一個問題,那就是劉玢。

徐壽輝打著紅巾軍的旗號,將戰線一路向南推進,為此,劉基曾修書一封,讓杭州的家人來青田暫避禍端。他的家人若是來了,我與劉玢的相見隻怕會在所難免。

我終日憂心此事,猶豫再三還是無法告訴劉基我的真實身份,未免有些戚戚。劉基是何等聰明的人,我猜想他一定察覺到我的種種異樣,但他卻裝作渾然不覺。

他一向是如此,你不願意說的事,他絕不會多問一句。

我輕歎一聲,自己問自己:“蓮子蓮子,你告訴我,我究竟是說,還是不說呢?”

“說什麼?”

我唬了一跳,手一鬆,蓮子灑了一地,在日光的映襯下猶如一顆顆晶瑩的碧玉。

等看清來人,我嗔道:“先生怎麼總是無聲無息的,就會捉弄我!”

劉基向來不拘什麼虛禮,隨意地坐在我身邊,笑道:“我看你一動不動地坐在這裏剝蓮子,以為你正入神,本不想打擾你。豈料你剝來剝去都是那一顆,實在忍不住,想看看咱們小師娘想什麼這麼入神。”

我窘的臉泛紅霞,伸手把剛剛收好的蓮子擲了他一身,道:“先生真是好的不學學壞的,小方隨口胡說的話,您竟然記到現在!”

他也不躲,任那碧綠從他潔淨的衣襟滾落,笑道:“我不過是逗你一笑,你大人有大量,千萬別跟我這個糟老頭子置氣。”

我揚起眉,道:“先生沒聽過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都將我和小人綁在一起了,我還裝什麼大人。大人是您,您大量,我小氣!”

我說罷,扭頭不看他。他扯著我的衣袖,哀求道:“這位姑娘,方姑姑,阿薇妹妹,你別跟老生過不去呀!”

我哪裏是真氣他,他從未對我連著叫出這麼多稱呼,我禁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回頭照著他的肩頭橫打一拳。

無意間對上他如水般清澄的目光,我才驚覺眼下這番情景的曖昧。他溫暖的體溫,柔軟的鼻息和那慣有的混著芷蘭的酒香都不再與我隔空相對,而是絲絲縷縷地漫入我的每一寸肌理,。

我神情怔忡地望著他,他的眼角有一種不經意修飾的成熟,此刻那成熟暈開了桃花般絕美的昳麗。而他的表情似是癡了,長久的凝視之後,他緩緩靠近我,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寫意。

我在他不容拒絕的逼近下默默垂下頭,想從地上的碧綠中尋出一份女孩子應有的矜持。然而赫然在目的卻是他那輕墜於腰間的純白緞帶,“願為合歡帶,得傍君衣襟”,他果然日日將它佩在身邊。

我如夢初醒,在屬於他的溫熱貼近我臉頰的那一刹那霍然起身。

他愣在原地,亦是一副恍然驚醒的模樣,他迅速站起來,歉然道:“阿薇,對不起,我……”

我心中驟然升起的溫熱又瞬間冷卻下去,從他愧意的目光中我明白到,他隻是借著我的軀殼看到了一個無關於我的渴望。

我神色淡然地打斷他道:“沒什麼,咱們回去吧!”

山中鶯啼燕囀,那清脆的鳥聲如同牧笛,催促著寂寥的行人。日光隔了重重山霧落在我肩頭,依然存留著不易消退的燥熱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