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故尤殿外。
明媚的曦光和善地拋灑於殿外寬廣的青石板上,十幾個廟祝手中端著各種繁瑣的物件,匆忙的來回跑著,他們正在準備三日後的祭奠。雖然瑣事繁忙,但他們步履卻輕盈,他們的身體似乎受到陽光的鼓舞,變得明亮而輕快;他們的目光炯炯,時而低頭說笑著,那笑聲清爽而渺遠,猶如天邊卷來的一陣愜意的風。
人心,真是奇怪的東西,是什麼樣的力量,讓他們如此虔誠地、不辭辛苦的勞碌著?
不遠處,一株枝葉連天的巨大楓樹無比威嚴的矗立在廣場的正中央,仿佛正向人們傳達著某種神秘而古老的神諭。
光線透過它茂密的枝葉斑駁在光潔如玉的地麵上,望著它泛著嫣紅的葉子,我才恍然發現,如今已是初秋了。
太鶴山的杜鵑花都開了吧,那樣火紅明豔的花兒,開起來像躲去山間的緋雲。
先生總說,那是雲兒要出嫁了,故作羞赧的躲起來,想看看自己的情郎究竟長得什麼模樣。
雲兒沒有出嫁,我卻離開了。先生他,會不會傷心難過,會不會數著夜晚吹落的風聲?會不會看著蠟燭一根根的燃盡?會不會靜默地坐著,凝望夕陽落下又升起的光芒?
物是人非,我輕聲歎息著,目光越發飄忽。
身旁有人隨著我輕歎一聲,一言不發的坐下。
我轉過頭去,那曾經皎潔明亮的狐狸眼睛,此刻黯然悲傷。無論我和他的恩怨如何,此刻,我們畢竟是站在同一戰線上,我也不願和他撕破臉皮。
更何況,一塵大師他……
想起一塵,我不禁問道:“一塵大師怎樣了?”
他眼中悲傷之意更濃,搖了搖頭,道:“不太好,痛不欲生。阿棠,你不知道,從小到大。我從未見過他這般模樣。”
我歎道:“誰曾想到,出塵脫俗的一塵,也會墜入情網。”
我說著,下意識的往一邊挪了挪,又道:“說實話,就是到現在,我都不相信。”
陳友諒傷感道:“我知道你討厭我,但這一刻,我隻想找個人說說說話。”
我有些不忍,略帶憐憫地望著他,道:“你說吧。”
他悲聲道:“昨天晚上,他一直痛得用頭撞牆,頭都撞破了。多虧了明禾,給他服了安魂散,他才緩緩睡去。但明禾說,安魂散是用罌粟提煉的藥物,經常服用是會上癮的。我無言,就坐在他旁邊,看著他睡。多少年了,從來都是他幫我照顧我,何曾讓我擔憂過一次?你知道嗎?他整個身子縮成一團,緊緊抱著自己。我崇拜了他二十年,恨了他二十年,那一瞬間,卻突然發現,他柔弱得像個孩子。我……”
我聞言也不免悲傷,柔聲道:“一塵大師若知道你為他如此憂心,一定會寬慰不已。”
他神情蕭索地望著遠方,緩緩道:“我第一次發現,無論如何,他都是對我最重要的人。是他教會我寫出自己的名字,是他幫我拉起第一張弓,是他告訴我一個男人該有的樣子。如果不是我,隻怕他也未必會出家……”
我感慨道:“你們畢竟是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