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鳳求凰曲(2 / 2)

我驚道:“你說什麼!”

他目似柔光,神卻哀戚,緩緩道:“趙宋幼主既無兼濟天下之德,能有一德才出眾之人與你結合,先助趙宋王族打下江山,穩住山河。他日 你誕下麟兒,天下就依舊是你們趙家的。這是師父的良苦用心,你難道不明白嗎?”

我心如刀絞,開口道:“我明白,但我的人生不需要別人來左右。我不會嫁給朱元璋。”

他麵上有喜色一閃而過,轉而又黯然道:“你放得下心中的包袱?”

“放不下。”我輕歎一聲,望著山間飄渺的雲煙,這朦朦朧朧的煙霧,就像我眼下的路途一般迷蒙不清。

他忽然笑道:“不然你打算如何,以你一介女子之軀,劍指天下嗎?”

我回頭凝視與他,道:“有何不可?”

他愕然地望著我,遂即歎道:“你可知那意味著什麼?戰爭,不是你月下舞劍的閑情逸致,而是馬革裹屍還!”

我心中對命運的不屈和逆反心理瞬間上升至峰頂,我慨然道:“我知道,但我沒有退路,從我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就沒有退路。要麼作為一個女人,用婚姻為親族網住賢才;要麼作為一個男人,用血肉為祖先收複山河。我雖是一個女人,但女人不隻是政治的工具,她一樣可以像男人一樣馳騁疆場,拚打天下。不是我妄自菲薄,也許我的能力的確不值一提,但我不怕,因為我有我的信仰,那就是我的國仇家恨,我的榮辱使命。有人曾對我說,信仰是讓自己長出粗壯的樹幹,是生生不息山河一樣寬廣的力量,而不是攀援依附於別人的枝繁葉茂。我隻有這一輩子,我會為我心中的信仰而活,再不願當任何人的棋子。”

他疼惜的望著我,目光猶如三月的春風,他的手緩緩伸過來,本欲撫摸我被寒露沁濕的發髻,卻在觸手的那一瞬間頓住,他悵然道:“我早就知道,你會是一把最鋒利的劍。”

我極力忍住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忽而悲聲笑道:“是啊,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從一開始,伯父叫我來找你,就為我安排好了這條路。可是你呢,你甘願隻做一竿順水推舟的船櫓嗎?”

他默然將手收回,歎道:“你我之間,若不揭開這層紙,也許能清澈如水,明皎如月。可一旦揭開了,就是水中月,鏡中花,終究是隔了千重萬重。”

我怔怔地後退一步,幽幽道:“是啊,是啊。世俗不容你我,情理滅去相思。一重又一重,隔去人生多少夢,卻也終是癡人說夢。”

可不是癡人說夢嗎?他有他的家庭,我有我的恩仇,他於我實是長輩,我又曾是劉玢的未婚妻。再往前一層,他還有烏蘭,有沁嫻,我亦有陳友諒,有林兒。我們且避且逃,終究還要麵對這一切,隻因他是正人君子,不能侮小,更不能違背師命;而我呢,我是墜於灰燼的金枝玉葉,不得不拋卻自我,重整山河。山高水遠,前重萬重,我終於明白是何等的落寞蕭涼。

他神色淒楚,低吟道:“水底有明月,水上明月浮;水流月不去,月去水還流。”

我痛心地望著他,冷然道:“你是高山流水,我卻不是天上的明月。”

說罷,我拂袖而去,極目向前,已是瘡痍漫天,山河翩翩空寂寥,又如何能慰藉我的寸寸肝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