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家山何在:雪後園林,水邊樓閣。
瑤池舊約,鱗鴻更仗誰托?
粉蝶兒隻解尋花覓柳,開遍南枝未覺。
但傷心,冷淡黃昏,數聲畫角。”
歌聲漸弱,笛音倏歇,一時間大殿中再也無人說的出話來。
直到韓林兒伸手扶起那盈盈舉眸的歌女,眾人才忍不住拊掌輕歎。
但見韓林兒徐徐褪下她麵上的柔紗,一瞬不瞬地盯著她,輕聲讚道:“這世間,唯有你能唱出此曲的韻致。”
風雨間飄搖的殿堂瞬間明亮如晝,隻因歌女絕世無匹的清麗容顏。
歌女絲毫不理睬他人驚羨的目光,隻是眼波脈脈,垂首嫣然:“也唯有皇上的笛聲方能不負伯牙。”
我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舉目望向劉福通,他的眼角正悄然綻放出得意的花枝。劉福通啊劉福通,你隻當這是美色惑主,卻不知這是在引狼入室!
這歌女不是旁人,正是幽靈般神秘詭譎的如煙。
再轉眼,韓林兒已輕輕握住如煙的玉腕,悄悄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她的麵頰便盛開出朵朵緋麗的桃花。
韓林兒拉著她漫步到我身旁,遙向眾人道:“朕有些倦了,眾卿自可歌舞佐酒為樂。”
他說罷,意味深長地望著我,徐徐道:“勞煩皇姐留在此間為朕照應一二。”
韓林兒眼眸中的深意令我迷惑,他究竟是早已洞悉所有、將計就計,還是果真鍾情於此女、喜不自禁?
然而此刻,我隻得垂首應道:“恭送皇上。”
如煙並沒有看我一眼,隻是乖巧地倚在韓林兒身側,隨著他緩緩走出熏風殿,那腰間淡雅的輕紗徐徐鋪展開去,鋪成了一池搖曳的白荷。
整個過程中,太後楊婉如一言不發,隻是默默地注視這一切,仿佛方才的這幕早就注定要發生一般。
如今這個時候,如煙,哦不,珠兒卻來橫插一腳,林兒又態度不明,劉福通暗懷鬼胎,楊婉如放任自若,宋廷的淒風苦雨隻怕會來得更凶猛。
可是,林兒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抬眼望著光霽華穠的大殿,新一輪的樂曲再度奏起。喧嘩的雨聲絲毫不能消退眾人狂歡的熱情,歌聲醉,舞步醉,美人醉,謀臣醉。
霓裳羽衣空望眼,笙歌燕舞但愁眠。
醉卻江山幾萬裏,誰顧風雨侵宮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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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宴散,驟雨初歇。
我洗盡鉛華,褪去一身華麗繁複的衣衫,隻披著素色的長袍,茫然地佇立在熏風殿。這邊政雲詭譎,卻不知花雲在雅香樓調查得是否順利。
濕膩的夜風瑟瑟地鼓起我寬大的衣袖,卻也因此更襯出我內心的空洞虛無。
遙望著濕漉漉的殿外石板,心中蕭索之意更濃,我轉身對春兒說:“我想出去走走,你不必跟來了。”
春兒倒是出奇地乖巧順從,隻輕聲應了聲“是”,便躬身退立一旁。
我不再管她,一個人在樹影婆娑的園林間漫無目的地散步遣懷。
一片沾呈雨露的翠葉自我眸前旋然而落,我不禁黯然輕歎,這一世的沉浮飄零,我又將隻影向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