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至死不渝(2 / 2)

朱公子緩緩貼近我,燥人的熱氣撲朔在我生疼的耳畔,語氣卻徒然軟了下來:“你為什麼不肯相信我呢?”

我側頭避開他蓄意的接近,冷冷道:“你會相信一個綁著你的人嗎?”

下一刻,他已經鬆開了我雙手上的腰帶,他解釋道:“我是怕你一時衝動,做出什麼無謂的事。相信我,我並不打算傷害你。”

我怔住,遂即又輕蔑地笑道:“你覺得我可能相信你嗎?你和徐壽輝分明是一夥人,不,也許你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想故意迷惑我,讓我成為你分裂二人的工具嗎?哼,不要癡心妄想了,我絕不會相信你。”

朱公子一手猛地揚鞭打馬,另一手卻抓住我的肩膀,怒氣衝衝道:“這些日子你一直跟陳友諒在一起嗎?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花言巧語,讓你對他如此死心塌地?”

我本來已經打定主意不管他說什麼,都決計一言不發。聽到這話,我卻忍不住冷哼一聲,心中暗自道:你自然不會懂,我和他的感情,根本不需要語言,而是出於一種自然而然的本能。

然而,他接下來的話語卻令我心神震顫:“你為什麼不說話?我和你在一起整整三年,你隻在他那裏呆了三個月,就把我忘了嗎?”

什麼?他居然將我劫持了整整三年!

這三年,陳友諒又是怎樣過來的呢?三年過後,我重新回到陳友諒身邊,他不曾有過一絲一毫的嫌棄和厭惡。

想到此處,我胸中恨意更濃,終於耐不住叫道:“假如你真的擄走了我整整三年,那麼,我好慶幸自己能夠忘記你,忘記那段不堪的記憶。”

朱公子聞言虎軀微顫,轉而箍禁我的腰肢,一字一句道:“你記住,我叫朱元璋。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都不許再忘記!”

我縱聲大笑,笑得淚水都嗆住了呼吸,傲然道:“你記住,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我的生命中都隻會有一個陳友諒!”

“你……”朱元璋鼻尖上有滴晶瑩的汗,他一低頭,汗水落到我的頸窩裏,癢癢得令我渾身不安,他嘶啞著聲音道,“你會後悔的。”

後悔?

從我愛上陳友諒的那一刻起,此生就再沒有後悔。

樹木和山巒都在我的眼中迅速倒退,猶若溫存的往昔。

諒,我寧可死,也不會讓你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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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陽城外十裏亭,斜陽淒淒,野草凋零。

亭子裏,徐壽輝閉目而坐,身旁還綁著一個被蒙上雙眼的女子,遠遠望去,身形容貌竟與我十分相肖。

亭外戰著一圈拔刀警立的士兵,那都是徐壽輝的親信。十丈外,則有鐵甲森森的重兵布下軍陣,陣中,袞金龍旗隨著獵獵風聲而飄揚飛舞,那上麵寫著一個大大的“漢”字。

此刻,陳友諒站在漢陽城的城樓上,我焦急地探著身子,卻苦於彼此遙遠的距離怎樣也看不清。朱元璋將我拽回草叢中,低聲道:“這樣就迫不及待了?”

我側頭別了他一眼,努力平複自己的波瀾四起的心,垂頭思索著:徐壽輝既然已失去了我這個交易的籌碼,為什麼還敢來?難道是靠他身邊那個女子做冒牌貨嗎?這手段未免拙劣了些。再者,朱元璋打得又是什麼主意?

金鼓擂動,號角齊鳴,陳友諒揚起手中一物,高聲喝道:“全軍聽令,見玉璽如見君王,斬殺徐賊者擢升三級!生擒徐賊者封萬戶侯!”

玉璽,我偷偷瞟了朱元璋一眼,心中訝然,難道說他是為了玉璽?

陣列前進,靴聲震天,數萬鐵戟齊齊對準前方,朝十裏亭的方向推進。

徐壽輝霍然睜開雙眼,猛地站起來大喝道:“漢王妃在此,誰敢造次!”

這一聲猶如雷鳴,重重擊在眾人心頭,一時間,全軍嘩然,沒人再敢踏進一步。

我驚奇道:“漢王妃是誰?”

朱元璋眸光比那寒鐵更深冷,他似笑非笑道:“你。”

難道說陳友諒已經自立為王?

我訝然回望於他,不解道:“即便是我,徐壽輝也犯不著為此孤軍深入。萬一……萬一陳友諒愛江山不愛美人,他豈不是連最後的退路都沒有了?”

朱元璋輕蔑地笑著:“怎麼?你就對自己這麼沒有信心?”

我幹咳一聲,低聲道:“我隻是就事論事。”

朱元璋的目光飄向城樓,淡淡道:“徐壽輝已是強弩之末,根本毫無退路。倒不如回過頭拚死一搏,興許能有意外之喜。”

我擔憂地望向陳友諒,朱元璋湊近我道:“怎麼?真的怕他要江山不要你?”

我扭頭好笑地盯著他,不屑道:“我隻是怕他被你這等奸佞小人所蒙騙,白白失卻了江山。”

“你……”朱元璋怒火急噴的目光翛然飛往遠方,喃喃道,“他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