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重拾記憶(2 / 2)

盡管春兒已經說動了我,此番見到陳蘭息,我仍是有那麼一絲心虛,我垂下頭,眸子卻探向她:“夫人你不介意嗎?”

不知為何,我已轉口喚她“夫人”,而非“娘”,想到這點,我愈發無所適從。

“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陳蘭息麵上溫和的笑容漸漸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遠孤漠的神情,“我早已是方外之人,你和諒兒的事,我本不應插手。這一切還要看你們自己,你們若當真情比金堅,自然不會受任何外物的影響。”

我抬頭注視著她,忽然下定主意:“昨夜我認真想過,真情不應該是盲目混沌、沒有自我的付出。但時至今日,我根本無法辨別我和他的情意究竟是一種被動地由他強行灌輸的觀念,還是發自內心而產生的感識。所以,我想確認這份感情的真實性,確認它是否會受外物的影響,哪怕這外物是危險而又不堪回首的記憶。”

我說著,轉向那個男人道:“老……先生,請為我渡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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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房內,陳蘭息靜坐在蒲團上,手執拂塵,隔著輕薄的幕簾,遙遙望著我們,眼神裏道出說不清的意味。

白亮的牆麵上,那副佳人吹簫的畫已然不見蹤影,春兒侍立在一旁,端著一個扁平寬大的漆木盤子,盤子裏置著林林總總的藥枕、金針等器具。

我盤坐在青布木床上,眼看著麵前這個神秘男人拈起金針,在紅燭前啐著火,忍不住開口道:“在你開始之前,我可否問你一個問題?”

燭火迢遙,映得男人的麵容愈發模糊,我才發覺他褪去偽裝的容顏竟讓我覺得分外熟悉。他手中不停,凝起黑亮的眸子,嗓音低沉:“你說。”

我抿著唇,遲疑片刻,看向他道:“你究竟是誰?又和家夫……陳友諒,有何關係呢?”

男人微笑,將金針移向我的腦後,語氣很是耐人尋味:“一切盡在這枚針中。”

手下意識地在袖子裏握緊,我深吸一口氣,妥協道:“好,我不會再多問,你開始吧。”

“唔。”還未及我準備好,第一針便刺進頭部某個不知名穴位,激得我渾身巨顫,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吟。我眉頭深皺,緊咬銀牙,接著,又有十幾根金針齊齊沒入我的身體,劇痛過後,原本鬱結的氣脈卻為之而舒暢,混沌的六識也清明不少。

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不斷的湧出,有人用汗巾輕輕擦拭著我的汗水,我轉眸望去,正是春兒。

感覺到身後的人不再動針,我長長地噓一口氣,心神清爽,但並沒有記起什麼所謂的過去。

我正懷疑,頭頂正中的位置猛地被拍入一針,瞬間,頭上的幾枚金針竟似自己長了腳一般,四處遊走,轉換著彼此的位置。

我通身劇痛,四肢漸漸麻木,眼前也昏沉發黑,極端的恐懼猶如黑色的洪水,鋪天蓋地而來,轟然間將我淹沒。

下一刻,我便置身於一個風雨如晦的空間,往事隨著翻湧的巨浪,一幕幕地朝我湧來。我傻愣著,睜大茫然無措的雙眸,看著那些記憶的水汽螢火蟲般飄舞在我的身側。

無數張我的臉被經年的歲月絲線穿織起來,繡成浩瀚詭麗的錦緞,那些國仇家恨、戰爭殺戮,那些兒女情長、少年舊識,那些愛的、恨得、念的、怨的,通通瘋狂地鑽進我的四肢百骸。

我驚恐想要用尖叫來疏泄自己的隱恨和痛苦,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某物死死扼住一般,竟然什麼也喊不住。

雙手拚命地揮打著那雙無形中操控著我的手,我卻在恍惚中看見陳友諒的臉,是他!

忽然間,所有冗雜厚重的記憶都變得無比明晰、清楚,我終於理清了事實的思緒,淚水卻狂湧而出。

這一切都是他!從一開始就是他!

他三番五次地利用我,害死我爹,設計奪走玉璽,妄圖製造宋廷內訌,如今更顛倒黑白、欺騙我整整一年!

就連我如今的離魂症,也是拜他所賜!

徹骨的恨意冰錐般刺進我的每一寸肌理,撕心裂肺的痛令我警醒而癲狂。

陳友諒,我定要叫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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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終,下卷劇情:女主恢複記憶後與朱元璋想認,開始伺機報複陳友諒,新一輪的較量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