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友諒快步走至我身旁,穩穩扶住我有些顫抖的身子。
那人仰麵倒下,鮮妍的血色暈開他的衣衫,他目眥盡裂,口中還憤恨道:“佞臣、妖女,你們……你們不得好死。”
陳友諒握住我的手力道突然加緊,格的我骨肉生疼,我忍住不做聲,他則沉聲道:“拖下去,五馬分屍!”
此話一出,立馬有幾個士兵領命,拖住那人的屍首離開。我扭頭不忍再瞧,深深呼吸著,思索著現在的狀況。
“漢王未免操之過急了些,”徐壽輝走上前,眯著眼睛道,“為何不問問他是誰派來的?”
我裝作驚慌不已的樣子,躲在陳友諒身後,偷偷瞄著徐壽輝的臉色。
陳友諒轉眸冷笑:“皇上不必擔心,無論是誰,夠膽的就讓他來,看看是本王的命硬,還是他的命硬。”
“我隻怕王妃的命不如漢王那般硬呢!”徐壽輝笑意深沉,向前走了一步。
忽然,他“咦”了一聲,俯身從草地中拈起一根寒芒閃爍的銀針,嗟歎道:“這人的手法當真是差勁,十幾發的暴雨針沒有一發打中的。”
我緊張起來,手心沁滿汗珠,再看向陳友諒時,發現他泛著褐色的重瞳中閃現出銀針般的寒芒。
我深吸一口氣,大著膽子看向徐壽輝,毫不客氣道:“怎麼?皇上很希望臣妾被打中嗎?”
“這怎麼會?”徐壽輝笑了,炙熱地雙眸直勾勾地盯著我,仿佛要將我從裏到外都看透,“朕可比漢王更心疼你。”
“你……皇上言重了!”我臉色微紅,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別的,眼睛瞅向別處恨恨地道。
陳友諒臉色一沉,似乎要發怒,可最終隻是嘴角抿了抿,斜睨著徐壽輝道:“拙荊受了驚嚇,需要休息,恕本王概不奉陪了。”
——————————————————————————————————————
軍帳內,我注視著桌子上那些被燭光洗得發亮的銀針,頓覺如寒芒在背。
陳友諒是不是在懷疑什麼,不然,為何要將這些銀針擺在我麵前呢?
還有軍營重地,怎會發生刺殺這樣的事?我在江州那麼久,都沒有人來殺我,偏偏一出門,就出了事。這未免太巧合了些吧?
難道說,這是一種試探?
想到這裏,我執起犀角梳,緩慢而仔細地梳著灑滿肩頭的烏絲,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以好好縷清自己同樣紛亂的思路。
忽然,耳畔有熱氣撲朔,陳友諒輕輕擁住我,探問道:“有沒有受傷?”
我順勢小鹿般縮在他懷裏,搖搖頭:“幸虧你們來的及時,不然我就慘了。”
陳友諒環著我的腰肢,嗓音沙啞,夾帶著一絲歉意:“是我疏忽了。”
我咬著牙關,反複呼吸,問道:“那人是誰?”
陳友諒驀然愣住,低笑一聲,淡淡道:“趙普勝的舊部。”
聽到趙普勝,我心中愈發刺痛,眸子不覺含了星霧,陳友諒停頓片刻,又遲疑道:“其實老趙他……”
我忍住淚水,轉頭衝他嫣然一笑,伸手撫上他的眉眼,柔聲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陳友諒欲言又止,終於還是點點頭,下意識地握住我的手,疑惑道:“方才,你是怎麼躲過那些銀針的?”
他果真在懷疑我了。
我垂下頭,慌張起來,像是手足無措的孩子:“我……我也不知道,自然而然地就側身翻過去了。阿諒,是不是我以前懂功夫呢?”
“嗯,會一些防身的,”陳友諒低聲沉吟,眸色漸漸轉深,他從桌子上端起一個瓷碗,溫聲道,“什麼都別想了,喝完參湯壓壓驚。”
我猶豫了下,抬頭探向他深潭般的眸子,接過瓷碗,將參湯仰頭喝下。
不久,我就感到周身像是散了架般,軟軟地癱入陳友諒的懷裏,我焦急地抓住他的衣襟,想問個究竟,卻發現自己疲憊的說不出話來。
“睡吧,你太累了。”陳友諒湊近我,雪亮而憂鬱的眸子令我感到不適,我偏過頭避開他灼人的目光,可那聲音卻似有魔力般,令我愈發昏昏欲睡。
感覺到自己被人抱起來,我緩緩闔上眼睛,黑暗中,狐狸一般閃亮的眼睛卻始終在我眼前浮動。
仿佛有陰冷的風刮過,那是一種透到心髒的冰涼!
這種冰涼刺激了我混沌的六識,我極力想要睜開眼睛,和眼前這懾人的黑暗作出最後的反抗與鬥爭。
“睡吧……睡吧……”有人低聲在我耳畔反複地輕吐,我終於發起掙紮,釋放自己腦海中的最後一絲清明。
黑暗,就此扼住了我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