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重疊的樹下,還立著一個純黑的身影,一個我永遠也無法忽略的身影。
他的容貌本是那樣俊美,此刻看來,卻比地獄裏的修羅更恐怖猙獰十倍。
那是陳友諒,他的雙手沾滿了鮮血,嘴角泛起一絲冷酷的微笑,正目光灼灼地看向我。
我呆愣在原地,心都快要跳脫胸膛,接著瘋狂地衝下樓梯。
夜已經很深了,大雨還在落,順著那人的衣襟,一滴一滴地往下落,落在地上漸漸地聚成一灘血水。
我不禁駐足,忽然失去了仰頭去看的勇氣,我害怕入目的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怎麼?心痛了?舍不得了?”陳友諒踉蹌著走向我,一雙褐色的眸子卻是刀鋒般的銳利。
我向後退步,側臉將目光偏向一邊,搖頭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沒什麼,我隻是發現了一件寶貝,一件你很喜歡的寶貝,想將它買下來送給你,”陳友諒已經走到我麵前,他伸出手婆娑著我的頭發,語氣溫柔得好似春風,“你知道,我向來對你很大方。”
清亮的雨水已經將他手中的鮮血衝刷幹淨,但他指尖的血腥味卻是那樣刺鼻。
我心底突突直跳,下意識地躲開他:“什麼東西?”
陳友諒笑了,臉上的醉意盡消,他拽住我的手掌,將一層薄薄地、還溫熱的物件塞進去,嗓音很奇特:“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忐忑不已地垂下眸子,之後通身巨顫,驚叫一聲,將手中的物件遠遠地拋出去。
那竟然是一張臉皮,陶凱的臉皮!
深刻的恐懼令我不自覺地蹲下身子,胃裏劇烈地痙攣。我用手撐在地麵上不住地嘔吐、嘔吐、再嘔吐,直到再也吐不出任何東西為止。
陶凱有什麼錯?
他不過是個孩子,一個想要報恩的孩子,一個傻到想要保護我的孩子而已。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驀地拾起地上的石子,打向頭頂的樹枝,一個虛弱而又沉重的身子便落入我的懷中。感覺到他還在呻/吟,我還是有一絲不敢相信,顫抖著伸出雙手,扶起他的頭,而那張原本清俊的臉像被人用刀生生剜去一樣,早已血肉模糊。
心底痛地像被無數細小的針尖狠狠地刺入,我瞬間淚流滿麵,用力將陶凱抱在懷中。
陶凱,姐姐對不起你,姐姐沒能保護好你。
自始至終,陳友諒一直冷漠地看著我,看到這裏,他突然道:“怎麼?你不喜歡嗎?我以為你挺喜歡這張臉,就把它剜下來送給你,以後你就能天天看到它了。”
我再也忍不住,抬起頭失聲尖叫:“陳友諒,你簡直喪心病狂!”
“喪心病狂……”陳友諒愣住,眸子裏有痛色一閃而過,接著他扶著頭瘋狂地大笑起來,指向我道,“說的好,說的好!”
那一瞬間,我死死盯住他懷裏的烏衣,我恨得幾乎就要跳起來,拔劍殺了他。
隻要我再衝動一點,隻要他再笑一聲,我一定會這麼做。
可是我沒有。
陳友諒突然倒下了,他倒在地上,倒在風雨裏,痛哭著,像個失去大樹的鳥兒,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
好像這輩子,我從未見過他這樣失態地哭過。
我刺出的劍尖剛好停頓在他的喉口,隻劃出一絲淺淺的血痕,而他,居然都沒有反抗。盡管,他完全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