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落有致的幾間竹屋,溪水自林間緩緩流淌而過。還有……那人手中書卷被輕輕吹動的聲音,像是凡間戲本裏哀怨的聲調。不過方圓數裏的櫻花林,絢爛的櫻花隨著微風舞動飛揚,像極了塵世間淒美的景色。
“主人……”羽音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漓星的衣袍。她回過神,安撫地拍了拍,朝不遠處那個閉目小憩的人走去。
不論是瑤光還是上淵,隻要有一絲希望,她都不會放棄!
與此同時,太合宮的後殿中。
一夕怔怔地看著低下頭的雲棉,掩在袖袍中的素手握緊了起來,“他還是將那些東西退了回來?”
“道君說他不需這些東西,便不勞煩你了。”雲棉低著頭,聲音中滿是不安:“仙君,道君這些時日不回太合宮,想來是在準備重鑄功德豐碑。依奴婢看,索性便由著道君吧。”她小心地抬頭,見自家仙君麵色甚是難看,又忙不迭地垂了下去。
近一個月來,不論自家仙君給道君送去什麼東西,皆被道君退了回來。不回太合宮,也不來後殿看看一夕仙君,就那般靜坐在竹屋邊的櫻花樹下。雖不解道君此舉何為,但對自家仙君而言,這絕對是頭等大事。
見一夕仙君神情恍惚,雲棉輕聲提醒道:“道君身為太古至尊,和旁人自是不同,仙君心下千萬莫要煩擾才是。”
一夕嘴角露出了一抹澀然的微笑,目光落在隱在櫻林中的竹屋,擺手道:“雲棉,你留在殿中,我去看看他。”
看著自家仙君麵色堅毅朝殿外走去,雲棉嘴唇動了動,隻輕輕歎了口氣,終是未曾出言勸慰。
絢爛的櫻花林中,漓星的腳步邁得極輕,待離那抹白色身影僅幾步之遙時,幹脆連呼吸也變得微不可聞了起來。
麵前那人似是未曾察覺到異樣,隻皺了皺眉,語調和緩道:“以後便不要再送東西過來了,此處也莫再擅入了,帶著東西下去吧。”
好半響未曾聽到答言,亦未曾聽到腳步離去的聲音,那人終是察覺到了不妥,睜開了眼。慵懶的殘照下,漆黑如墨的瞳子映著不遠處的風景。
一身絳紫長袍的女子靜靜地看著他,神情沉然清冷,卻偏偏攜著一抹化不開的溫柔。上淵定定地看著她,麵色微微一變。神情如往昔般漠然清冷,眼底的光芒一閃而過,但很快又恢複了平靜。
漓星微微一怔,縱使她一直相信瑤光不會就那般消失,可在上淵睜開眼望著她的時候,她還是有些恐慌無措。
同樣的溫潤如玉,可瑤光的眼底不會這般死寂,更不會這麼看著她。陌生而冷漠,沒有一絲一毫的情緒起伏。
麵前這人舉手抬足間都有著旁人難以比擬的尊貴優雅,但……這不是她的瑤光。
漓星怔怔地看著他,眸子裏的情緒意味不明,沒有出聲。
“這百年,你在洪崖境過得可好?”上淵放下手中古卷,緩緩站起身,收回了落在她麵上的視線。
漓星鼻尖突然一酸,走上前,慢慢開口:“你是……”
上淵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手掌輕抬間竹桌上出現了兩杯溫茶,“漓星,此處簡陋,請用。”
漓星神情微暗,看著茶杯中溢出的霧氣,坐在他對麵,眸中意味不明:“道君身為太古至尊,竟還認得我這小妖,倒還真是奇跡。”
“本君沉睡在瑤光體內,自是知曉你的事。況且當年你拿走本君鎮壓九幽的三寶,引得三界動蕩不安,本君豈能不知?”上淵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聲音中不見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仿佛於他而言,麵前的漓星一如蒼穹下的螻蟻一般。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這一刻,漓星忽然覺得,如果上淵說不認識她該有多好。
至少那樣,她還可以告訴自己麵前這個人真的隻是上淵,她的瑤光一定還在三界的某個地方。
可他如今坦然麵對,沒有一絲一毫的猶疑,看著她時,眼中除了漠然,便再也沒有其他情緒。
她知道,瑤光是上淵,可上淵卻不是瑤光。雖然很不願承認這一點,但事實冰冷得容不得她有半點其他念想。
“如若當日我能知曉會是如今的結果,也許我會放棄。能在輪回裏等他,也好過如今這般。”
“是嗎?”上淵睫毛微微一顫,閑聲道:“說再多分道揚鑣,也終是一條道,世間的聚合又豈是嘴上說了算的。”
“上淵道君,瑤光的神魂在哪裏?”漓星沒心思聽他感念,冷聲問道。
縱使瑤光隻是上淵的替身,可他既已奪走瑤光的軀體,又憑什麼再拿走瑤光的神魂。對她而言,即便隻是一道神魂也好過麵前這人千萬倍。
“我宿於他的體內,此刻我還坐在這裏,他自然就消失了。”
“一道神魂也沒留下?”
“一副身體怎會存在兩道神魂,他既是我的替身,我醒了,他自然什麼也不會留下。”
上淵似是未曾察覺漓星的憤怒,唇角微勾,似笑非笑道:“漓星,這幅身體本就是我的本源之力所化,我一直沉睡其中,瑤光不過是在這萬年內衍生出來的一縷神魂而已。如今我不過是拿回自己的東西,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我不相信。”漓星神情黯淡,但仍是固執地看著他,“即便他的神魂已經消失,可他總能輪回轉世去吧,怎麼說他也算是幫了你,你一定知道他去了哪裏,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