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波茫茫是焚夙原中終年不變的景象,暈華的天光下,弄罩著金色的寂靜。清風輕輕擺動,花影逐浪,跳動成了和諧的音符。
世外桃源本如是,然而常有物是人非,生靈尚且逃不過人事變遷,自有景非昔同。
巢焚原燎,陡然煨燼,講得便是如此。
戰火延展,黃沙湧動,晦暗的天幕下,硝煙彌漫了空間,混合著刺鼻的血腥氣,生出肅殺淒涼的氣息。殘肢斷臂,散落滿地的鎧甲斷戟,鮮血染黑了暗沉的土地,是煉獄才有的景象。
幾位三界強者身處虛空,端看著下方淒慘的景象,眉目淡漠,仿若主宰蒼生命運。
漓星收回了視線,沒有想要阻止青歌,摯愛之人死在身邊,何人可以看開!
殘留下來的一眾妖將見青歌扶搖直上,立時朝妖皇跪倒下來:“陛下,數十萬袍澤喪命在仙族手中,殿下也已隕落,還請陛下率領我等與仙族一戰,縱使埋骨在此,也在所不惜!”
妖皇沉著眼,沒有說話。
莫說他此時已無半分戰力,即便有,他身為妖族皇者,此時最該做的事,是保住他的這些子民。
漓星發誓,她從來不知道多管閑事是個什麼東西,然而卻在看見那些悲壯憤慨的妖將,以及那位曾叱吒風雲的皇者時,明白了,也做了。
“在所不惜?三十多萬妖族死在此處還不夠,你們還想死多少人?”漓星肅聲道,瞧著他們個個神情悲憤的樣子,忽地歎了口氣,“若連你們都死了,那些妖族將士便真的是白白犧牲了。知恥而後勇,隻有活下來,你們才有雪恨的機會。”
聲音冷肅威嚴,不知是因為漓星陡然生出的威嚴氣勢,還是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方才還憤慨一片的妖族將士,此時盡皆垂著腦袋,竟沉靜了下來。
唯有被夏冂扶住的妖皇,身形有些佝僂,雙目悲涼,整個人透出一股荒涼寂靜的感覺來。就仿似盛年已逝,跌落在了風燭殘年裏一般。
漓星複雜地看了他一眼,唇邊不由得逸出了一聲歎息。叱吒三界的皇者,到最後竟然落得這般下場。
恐怕妖皇寧願死在少衍手中,也不願被化去一身神力,淪落到連小妖也不如的境地吧……
“妖族榮光不複,稍後我和青歌會護送妖族大軍撤出仙界。”
妖皇抬首,身形蕭索。“多謝。”
漓星擺了擺手,不再言語,隻是視線落在無際虛空時,輕歎了口氣。
看著眉宇凜冽的青歌,仙帝神情沉然。無論一夕是對是錯,他都不會眼睜睜看著青歌對她出手而不管不顧。
“少衍道友已經隕落,還請古神以三界大局為重,莫要讓三族生靈再度置身戰火之中。”
青歌沒有說話,視線一直牢牢鎖在一夕身上,眼底暗沉一片。
一夕繞開身前的仙帝,迎上前,眉眼冷凝地看著青歌:“我是將你們困於殺陣之中,但卻是你們自找的結局,更何況少衍也是為救你而死。青歌,你若要散心中怨氣,不覺找錯人了嗎?”
“終究相識一場,你這樣做是為了什麼?”
“你這話著實可笑。”一夕忽然笑了一聲,黛眉輕揚,“三族戰亂,你等皆能為妖族榮辱進退,我身為仙族子民,值仙界生死存亡之時,難道還要袖手旁觀不成?”
“心係仙界存亡,倒真是個好借口。”青歌定定地看著她,唇角笑意如冰碎雪,“可我卻不是待人以誠的漓星,有些事,我知道的比她清楚。譬如玉曲。”
一夕目光微凝,淡淡道:“我卻是不知,這玉盤山的妖族半神何時與我有了關聯?”
“身懷神尊至寶的上君,便是古神也難以抵擋,卻被一介半神拘走元神,便不覺有些荒唐嗎?”
仙帝聽見這話眉睫動了動,落在一夕身上的眼神有些深。但他也隻是暗暗握緊了拳,並沒有說話。
一夕笑道:“你是否高看於我暫且不說,便是玉曲的心計和手段,怕也不是我這數千仙齡的小仙能夠應對的吧。”
“要說心計手段,我想在場眾人恐怕都不是你的對手,司木算計一生,還不照樣栽在了你的手裏。”腳步緩緩向前,青歌口中冰冷道,“玉曲隕落煉道鼎中不假,但她的死,隻怕也與你脫不了幹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