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昏暗,腳步踉蹌的人影不知行到了哪裏,蒼翠欲滴的茂林逐漸消失在視線之中,皚皚白雪落入眼簾,白茫茫的空間透著死寂的荒涼。
漓星一身墨衣,站定在落神山的大殿門口,靜靜凝視了許久,方才抬著沉重的腳步走了進去。
玉盤山。
端坐在大殿玉座上的女子,看著靜放在禦案上的妖主印,眉目寂然。
“神君,您已決定了嗎?”
青歌微微點頭,抬眼朝晨陽看去,沉聲道:“漓星可回來了?”
“小主人已經離山好些時日了,昨日老奴去後山也隻見到了羽音神獸,卻未曾見到小主人。”晨陽搖頭,神情滿是不解,“小主人不喜走動,也不知道她這些時日是去了哪裏。”
青歌沉然的神情多了一抹不安,若是滯留在琴州,說不得漓星已經得償所願,但她卻知道,事情絕不會這般簡單。
“殿中的事物你先做處理,我去後山候著她。”想到心下的擔憂,青歌歎了口氣,起身朝後山走去。
青歌在後山足足等了一日一夜,才在翌日晨曦灑照世間的時候,看見狼狽卻又熟悉的人影緩緩朝她走來。
女子青絲散落在肩,身上墨衣淩亂,印著暗紅濃烈的血漬,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狼狽形容。
仿似無邊黑暗淹沒而來,帶走了她一生最後的光亮。
漓星怔怔地看著在後山等候她的青歌,袖袍中的手微不可見地顫抖起來,腳步停滯在假山旁,沉默無語。
青歌疾步走到她身邊,隻能看見她神情萎頓的模樣,看見她茫然地抬眼,看見那一雙死寂到沒有波動的眼眸。
“青歌……”
漆黑瞳仁裏是慘白的世界,口中話音低沉莫名,簡短幾個字似是湮滅了所有心力思緒。
“真的……已經結束了。”
一語落定,漓星似是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朝地上倒去,青歌愣然,急忙扶住她,見她麵上失盡了血色,才察覺出異象,待凝神細瞧之下才發現她一身神力散亂到了極致,心下大駭,怒聲道:“你這一身傷哪裏來的?是不是那個混蛋?”
漓星似是未曾看見她的一臉怒容,緩緩闔眼,聲音似斷若續。
“青歌,我傷了上淵。”
青歌一愣,蹙了蹙眉,濃鬱的神力源源不斷的朝她體內湧去,沉聲道:“是他活該!”
“青歌,我想還清欠她的,可是……我取不出星辰本源。”
“你不欠他什麼。”
“青歌,我以天道立誓,永生永世,要和他不死不休。”
青歌沉下的神色驟然變得僵硬:“也許,這樣很好。”
“可是青歌,他是上淵。”語調淒涼到了極致,漓星抬起的雙眸是化不開的悲寂,“他也是瑤光,是我念了六千載的瑤光。”
“漓星……”青歌歎了口氣,“他隻是太古道君,瑤光在十二年前便已經死去了,你知不知道!”
漓星垂下頭,眼眸靜靜闔起,沉默無聲。
漫天緋色下,白衣同清風而來,那一幕,她念了一生!
時如逝水,她翹首以盼的相逢,終是見到了舊容樣,卻已塵世遊離,死生無常。
她漸漸明白,他終究隻是那個沒有感情的太古道君,而她愛的人,早就已經死了!
隻是太古道君,沒有瑤光,也沒有了上淵!
悲寂的神色在臉上消失不見,待她再睜眼時,又是素日那般沉然冷靜的模樣,唯有那扇心門似是永遠封閉起來了一般。
瞧見她的這幅形容,青歌不自覺地歎了一聲,人在情字麵前,為何總是那般敏感、那般脆弱?
“非要驅散星辰本源,現在弄成這幅樣子,你可是滿意了?”青歌將她扶起,忍不住惱了一句,話音方落,就見她徑自朝玉雲殿走去,急忙道,“漓星,我已經應允妖皇,要在明日入主妖皇宮。”
“青歌,若是你還未答應妖皇,興許我會替他說上幾句,但現在這樣很好。”
“漓星,你還沒有放下對不對?”見她徑自而去,青歌疾走了幾步,“盡管你從不欠他什麼,可你還是想要散去星辰本源,盡管玉曲隕落琴州,可你也隻是傷了他。你放不下,對不對?”
清淺的語調含著沉靜和篤定,漓星頓住腳步,目光不知落在何處,神情難測:“青歌,如果不是我當年違背天道誓言,擅自離開洪崖境,後麵也不會發生這麼多事,玉姨也不會隕落琴州。但玉姨的事,終歸不是上淵一人的過錯,我占了一份,一夕也占了一份。”
“一夕解開你下在玉曲身上的神咒,這事你知道?”
“想要散掉星辰本源,是同上淵有些關聯,但原因卻隻有一個。”漓星轉身看著她,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繼續道,“無論我是太初或是漓星,我都隻想做漓星,可是,我終究還是沒能散去星辰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