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汗水順著細嫩的脖子滑進了領口。芯月抬手輕抹了一下,放下水桶時有些氣喘籲籲。無視於幾步之外一直盯著自己的男人,她徑自將木桶拖到樹下。這棵樹在沙漠的綠洲中顯得極為高大,足以讓人在樹蔭之下尋得一片陰涼。望了望幾丈之外的廚房,她重新挽起衣袖,再次拖起水桶。
藍霧祁朝自己打量了幾眼,確定自己還算玉樹臨風,不該被人忽視至此,於是摸摸鼻梁以最溫柔優雅的聲音開口:“不知姑娘是否需要在下幫忙?”
芯月抿著唇,隻是用力地將水桶向前移動幾許。事實上,她又累又餓,早膳沒用就被奴嬤嬤派去幹活,現在已是下午,她必須快點將水抬進廚房才可以分得一點殘羹剩肴。這白衣男人,在他對亞奴說話時,她也有好奇瞥過一眼,僅是一眼,足以讓她認出他就是昨夜在柳漠西處所遇之人。
昨夜,多麼羞憤恥辱的一夜,這男人看到了……
亞奴稱他藍長老?無論他是誰,隻要他是漠西族人,便是怨恨欺負自己的,虛情假意之輩!她芯月絕不上當,絕不搭理!
木桶真是沉重,白花花的陽光曬得人眼前直發黑,芯月閉著眼拖著水桶,懊惱不已。怎麼說她也是習過武,怎地抬一桶水就如此艱難?若是那些奴仆們看到,定又少不了一番尖刻的冷嘲熱諷。
廚房就在眼前,沒剩多遠了……
或許是十步?二十步?怎麼明明看在眼前,卻永遠走不到盡頭似的……
突然,一隻修長好看的男性之手,堅定地握住木桶的粗把,輕鬆地提了起來。
芯月晃晃頭,發現這個年輕的藍長老原來並未離去,而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後。此刻,水桶在他手中,變得如同沒有重量一般,還悠悠地晃蕩了幾下,極其輕鬆。她抬頭,看到一張五官斯文俊逸的臉龐,臉龐的主人正朝自己炫出雪白的牙齒,笑容瀟灑迷人。
藍霧祁打著招牌笑容,聲音溫潤動人:“我就說了,一個嬌滴滴的大美人,怎麼就這般倔呢?明明是可以讓本公子好好表現一番的嘛!”
芯月抹去滾落眉梢的汗珠,朝他再看了一眼,靜默著往廚房走去。這人願意幫自己?管他呢,虛情也好,假意也罷,他能幫她多提幾步是幾步,天知道,這刺目的陽光下,她不時兩眼眩暈,真要倒下了。
“誒,我說美麗可人的芯月格格……你……”
“你叫我什麼?”芯月驟然停步,轉頭看他,這次目光直直地一眨不眨地對上他的黑眸。
多麼清澈閃亮的一雙眼睛,多麼迷茫而傲然的一雙眼睛,藍霧祁隻覺自己心髒陡地多跳了一拍,笑道:“芯月格格啊,你難道連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了?”
“芯月格格……你說我叫芯月?”芯月上前一步,身子微晃,聲音有些顫抖,說不出是欣喜還是激動。精致的小臉上有著薄薄的塵土和汙跡,烏黑的眼珠子如同寶石一般閃耀,令陽光都要失色,她情不自禁地抓住他潔白的袖口,湧現出來此之後第一絲欣喜。
欣喜過後,馬上陷入迷茫:“可是……什麼叫作格格?”
“你……”藍霧祁笑容微微僵住,恍然明白了什麼,喃喃自語道,“看來她似乎是失憶了……”
“你說什麼?你快告訴我……”芯月抓著他的手指逐漸用力起來,強烈的眩暈刺激著她的意識。
藍霧祁頓時恢複明朗的笑容,隱含著一絲小小算計,“怪不得你連我也忘記了……月兒,如果你想知道的話,今晚我就告訴你。”他親昵地喚她月兒,仿佛他們很久以前就是熟識。
芯月遲疑了一會,看他俊美的笑容很是和藹,忍住身子的不適,點點頭。
“該死的!你們在做什麼!”一聲怒吼暴躁地打斷他們,隨即而來的是一支結實的長鞭。長鞭一勾,如自動有方向般絞上芯月的手腕,將她與藍霧祁分離開來。
一匹高大的烈馬在他們身邊停下,馬背上的男人氣勢如山,渾身散發冰寒的氣息,連烈日似乎都要為之冰凍。芯月微微抬頭,卻猛然眩暈起來,陽光下,她隻來得及看到一個黑色的影子,然後腰肢一動,人已不知怎地飛上了馬背,頃刻間,一隻有力的臂膀緊緊箍住她。
“藍霧祁,你若太閑,不妨去幫各個支族裏的馬匹都好好刷一刷吧!”男人拋下一句,片刻不停,一手箍住懷中的人兒,一手飛快揚鞭,再次策馬而去。
藍霧祁看看自己手中的大木桶,疑惑地撇撇唇,自言自語道:“莫非……這大漠裏的天氣奇怪,連人的脾氣也得時冷時暴了?”
烈馬踏過草地,奔進黃沙一片的大漠之中。
“喂,你要帶我去哪裏?”芯月虛弱地問道。
柳漠西沒有回答,英俊冷硬的麵容一直緊繃,黑眸有著駭人的怒火。芯月坐在急速奔馳的烈馬上,一陣頭暈眼花,若非他手臂結實如壘,她早已滾下沙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