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1 / 3)

四下無人,夜色幽靜。

藍霧祁與柳漠西並立在漆黑暗夜中。

“你想怎麼做?芯月在等著你,明天就是第五日,你若不去……”

“霧銀為我而死,如今屍骨未寒,我若還能棄她而去,那我還算什麼人?芯月知道了又會如何看待?”

藍霧祁修眉不展,注視著他:”霧銀如此犧牲,就是為了成全你和芯月。她不希望你們有心有芥蒂,而是真心地祝福你們。”

“是我對不起她……”柳漠西抬頭望向黑沉沉的一方虛空,墨玉似的天幕深處孤星遙掛,冷芒鋒亮,月痕無光,他啞聲道,”我欠她的一生難還。”

“唉!”藍霧祁在青石上坐下,長歎一聲,”我又何嚐是個對得起她的哥哥?明知道她那麼喜歡你……”

柳漠西眼角抽畜了一下,”她冰雪聰明,想不到她那麼了解我們……而我們卻從未真正去了解過她。”

“恩,我們都欠了她,現在說什麼都沒有用……漠西,明天你去找芯月吧,我想這是霧銀所希望的。”

柳漠西搖搖頭,眉心的褶皺愈發深刻,”我這條命就是霧銀給的,若不能親手為她安葬,又怎有臉去見芯月?芯月……芯月現在有軒德和七阿哥陪著,至少很安全。等忙完這邊,就算追到紫金城,我也會將她追回來。”

第日,秋風蕭瑟,天色陰沉灰暗。誰料半月前這裏是歡歌載舞,喜慶洋洋,如今素白一片,哀傷淒涼。

龍雲壇前布奠傾觴,哭望靈柩,天地為愁,淒淒綠草同悲為歌,處處白幡飄零,族內人人默哀。天地一片肅然悲涼,處處是白衣素服的背影。

白色紙錢串串,在陰暗的天空下翻飛。

哭聲不斷,送靈的隊伍漸行到一片綠林之中,那邊半裏之遙處有一汪清澈的明泉。天似穹廬,綠野靜臥,林中有一個新挖的土坑。靈柩緩緩落下,入土為安。

柳漠西跪在靈前,神色凝重地叩上三個響頭。死者為大,他為自己,為整個漠西族人為她的付出獻上誠敬。

身後上千的族民都跟了來,齊齊跪下,一陣肅穆之後,哭聲回蕩山林。

在眾人專注的目光中,柳漠西突然起身, 一步一步定定地走到大樹旁,那裏放著大石碑。他親手抱起石碑,置於墓前,人們定睛一看,哭聲更濃。

——亡妻藍霧銀之墓

“霧銀……你曾說過,最大的心願就是做我柳漠西的妻子,今生今世是我對不起你……這裏是漠西族最美麗的地方,天地山水還有我們的族民,會永遠陪著你……”

“不,我說了……霧銀還有一個最大的心願——希望你能幸福!”藍霧祁站在他旁邊,大聲地說,讓所有的族人都能聽到,”所以,請族長一定要幸福!”

柳漠西抬眼看他,震動地久久不能言語。

“族長的幸福,便是我們全族人的幸福!”藍霧祁重複道,清淺眉目,浮光淡遠,臉上一片深切的冀望。紅多隆等三位長老立在他們身後,聽到這堅決的話語,一齊拱手無語。

三杯黃酒,三柱清香,三千裏黃沙連綿。

細細的雨,孤獨的冷,連日來無力到極至的疲憊,一絲絲浸入了骨髓。

柳漠西辦完喪禮,藍霧祁親自將馬鞍遞到他的手中,俊美的臉龐盡是嚴肅:”去找芯月,給她幸福!我絕對不想失去了霧銀,再看到芯月受到傷害!”

五日已過,一個不是自己親口的承諾,芯月還可能在那裏等他嗎?

大漠中,一輛寬敞的馬車,雖不豪華,卻很舒適。

馬車後麵跟著上百位騎馬的士兵,一隊人浩浩蕩蕩,烈日下踏著黃沙,直朝京城方向走去。

車廂中,芯月臥在軟塌上,紫笑陪在她的身邊。軒德和永琮中午的時候會回到車廂中與她們一起,早晚時都是親自騎馬領隊。此行離開京城已有月餘,紫笑原本想就此留在漠西族,留在紫十英和藍霧祁的身邊,無奈軒德卻再三以芯月為由,不容拒絕地讓她一同回瑞親王府。思量之下無法推卻,她是醫女,芯月有孕在身,身子虛弱,的確非常需要她。

車輪輾過沙地,留下兩行深刻的輪印。

芯月有些落寞,她不住地掀開窗簾,悄悄朝外看去。陽光下,黃沙漸遠,映出一片白色耀眼的光芒。那裏……曾經有過最刻骨銘心的經曆,如今一切都要遠離,封鎖在記憶中。

紫笑見她神色黯然,有些明白,”你是不是希望再看族長一眼?”

芯月握緊手指,放下簾子。與藍霧祁的五日之約她未告訴任何人,隻是默默期盼。每過一天,希望就變小一些,直到第五日夜幕降臨,她知道自己是等不到那人了。

啟程不能再拖,軒德與七阿哥已做好一切準備,就等著帶他們回京。

五日,從忐忑不安、帶著希冀到星光暗淡,再到這日離開滾滾黃沙之地,她的心幾乎變成止水。

“笑笑,難為你了……”芯月注視著紫笑道。

“嗬嗬,怎麼說難為呢?照顧你是醫女應盡的職責,何況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紫笑不經意朝窗外看去,輕掀的窗簾正好透過一個熟悉的身影,軒德挺直地坐在馬背上,英姿颯爽,她不禁皺起眉,再一次為自己心頭的異樣感覺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