扛著金子回了開封府,白玉堂一路上黑著臉哼哼唧唧,展昭也沒給他好臉色,千江有水千江月,道不盡的是仇怨。兩人專心地對視,腳步走得飛快,把包拯拉在了後邊。包拯也認為摻和到這兩人的糾葛中去,下場是不會太好的,比如黃河九曲,漩渦中心是可怕的,除了讓人頭腦發昏之外還有性命之虞,尤其,他還是一個“文弱”書生。於是他安心地看他們競走狀互瞪著遠去。
找間茶寮坐定了,茶博士提著壺倒上一杯迎客,笑嘻嘻地搭話:“包大人是打明月寺回來?”
“可不是。你怎麼知道的?”包拯原先有點奇怪,但是轉念一想,開封有什麼風吹草動,茶寮這裏消息最靈。他不由覺得開封是不是太歌舞升平了,閑著沒事幹八卦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沒事兒,不過龐太師找您去了。他大概有事兒吧。”拎高了茶壺,細細一股水準確無誤地落進杯裏。
“哦……”一口水噴了出來,“!龐籍找我去了?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知道?”
“龐太師的轎子打我這兒過的,他帶了比平日多幾倍的隨從。”
“那怎麼?”龐籍一向出入都圍得水泄不通,窩在人堆裏走路,邁幾步踩人鞋跟。曾經因一時失蹄,整排人馬立撲在開封府大門口,從此龐籍就絕少上他這兒來串門子了,雖說,他不想來,也沒人歡迎。
“是這樣,龐太師一般出門隻帶四個護衛,要是進宮,或是去別位大人的府邸,就帶六個,要是上開封府呢,就是帶上二十個。”茶博士笑嘻嘻地說完,一個轉身又去招呼別的客人。
包拯忍不住扭黑線成麻花,在心裏嘀咕,龐籍當他開封府是什麼龍潭虎穴了,至於麼。雖然他經常授意展昭可以給龐籍點教訓,但他的出發點,從來都是安全第一,絕不搞出人命。不過今天展昭和白玉堂都扭曲地很反常……思及此,在桌麵排開幾枚銅錢,麻溜兒地趕回開封府去了。
開封府正廳裏,在護衛圍繞中,龐籍坐在太師椅上喝著茶,淺碧的茶水,在杯中圈圈蕩漾,望深進去,似乎有魚要蹦出來似的清澈。龐籍忍不住在心底喟歎:到底是開封府的茶啊,衝了泡泡了衝,再這麼泡下去真的連渣都沒了,嗯?這不是發黴了吧。正在研究杯中莫名而來的幾絲白毛,忽然感覺到兩道光,眼光,從一個方向照了過來。他一抬眼,發現公孫策正目不轉睛地望著他。眼神像這茶水一樣一望見底,卻又有難以言說的複雜,簡而言之一句話,就是不待見他龐籍,看到他頭發討厭他腳趾。
被公孫策無言鄙視地有點發毛,龐籍清清嗓子,道:“公孫先生,我知道你不愛見我在這兒,我也不愛來這兒。但是你能不能別表現得這麼明顯……”
“公孫策從不喜矯飾。”
“這不叫矯飾,這叫禮儀。我大宋禮儀之邦……”
“對人有禮,非人者非常禮。”
“呀呀……你居然出言不遜。”
“公孫策於太師,何‘遜’之有。自然言語上也不必‘遜’了。”
“口出狂言,你一個小小的主簿也如此猖狂了,開封府到底還有沒有規矩。”
站在門外的白玉堂聽著門裏唇槍舌劍,很怕殺錯良民,用眼神瞟了一眼身旁的展昭,猶豫地開口:“進去麼?”
展昭還給他一個理所當然的眼神,“當然不進去了。到時候龐籍來句,展護衛你來評評理。你讓我怎麼辦。反正口舌之爭,公孫從來不會吃虧的。”
兩人在台階上坐下,白玉堂撓撓展昭,道:“貓你火氣怎麼還沒下去。”
“你當我是劣質火藥,前後不過半個時辰火就下去了?”展昭的火氣與其說是對著白玉堂,不如說是對著自己。為自己的不夠沉著,白老鼠幾句戲言弄得他七上八下。他更該對自己說,你這個白癡,想什麼呢你。地裏白菜長葉了麼,想那沒用的不如想想這個。於是他就能心安理得。忙碌的生活一如既往,又何曾多了一個白玉堂。或者說,多一個,少一個,又有什麼打緊,他已經夠煩的了。
白玉堂隻有一調羹那麼大的感情容量,自然是不會明白展昭心裏轉了多少念頭的。他趴在展昭邊上,撓他後背,展昭沒用拳頭招呼過去,說明他已經不生氣了。
包拯一跑回來就見展昭和白玉堂坐在台階,手指壓著唇作個噤聲的動作。
“?”他壓低了聲音走近悄問,“怎麼了?”
“公孫在跟龐籍吵嘴呢。”白玉堂答。
“為什麼?”包拯問。其餘兩人一齊聳聳肩。接著問,“那為什麼我們要躲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