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1 / 3)

之後的發展多少有點古怪。三天科考如期結束,包拯留在貢院裏批閱考卷,幾個有買題嫌疑的考生綁成一串交給展昭帶回了開封府。因為彌錄謄封破費時間,所以包拯先上報趙禎,然後將此案暫時擱置。

可是第二天禮部尚書岑興就告老還鄉了。

白玉堂聽完這消息,托住了下巴,驚得不知如何是好,說:“這……這是明擺著畏罪潛逃啊。”

“什麼畏罪潛逃,又沒定過罪。”展昭糾正道,他貌似很悠閑地捧著茶杯,捧了半天重重地放下又拿起,欲言又止。

白玉堂愣愣地看著展昭的樣子,皺著眉頭思前想後,背著劍拔腿出了開封府。

“你上哪兒去?”展昭對著他的背影喊。

手中的劍揚了一揚,頭也不回地答:“我要把人抓回來。”

“什麼!”展昭把整杯茶潑了出來,“哎喲,燙死我了。”顧不得滿身的茶葉,也追了出去。

大街上,兩個人並肩飛奔,身後一路塵煙滾滾。兩邊的攤販忙護住自己的攤子,免得被勁風刮倒。

展昭擋在前麵的劍被白玉堂伸手撥開,兩人一邊跑一邊糾纏著,最後展昭矮著身子飛出劍鞘,白玉堂前後腳一絆,“哇”一聲慣性地打著滾向前撲了出去,隻見他以十二分的功力滾成了一團三月的雪,在筆直甬路上足足滾完七七四十九圈之後,仰天倒下。

展昭捂著眼睛不忍看。

白玉堂躺在地上直哼哼,忽然一片陰影遮住了明朗的天空,一張花白胡子蒼老的臉出現在他的眼前,“啊,龐……那什麼。”他很機警地把那他對龐籍一貫的稱呼換成了“那什麼”。

“什麼那什麼!是太師,太師!”龐籍吹胡子瞪眼地吼道。開封府的風氣是被包拯弄得壞透了,一個個都這麼不知禮法。

“太師,太師,太師。”白玉堂敷衍地說了一句,從地上爬了起來,摸著後腦勺。疼死我了,一口氣翻這麼多跟鬥真不是人幹的活啊。

“你又哪根筋不對了,滿大街打滾玩兒。”

“我當我猴兒啊,我是……練功呢。”本來白玉堂想說被展昭所害,後來一想這麼說實在太沒麵子,隻好死鴨子嘴硬罷了。

龐籍剛想調侃他兩句這莫非是猴拳啊,這時候展昭從後麵飛快地趕了上來,抱拳道:“展昭見過龐太師。”又轉身對著龐籍身邊一個年逾花甲的老頭道:“也見過岑大人。”

他擺擺手:“我已不是大人了。”

白玉堂一聽是岑興就想動手,展昭狠狠拽住了他的手,向他使了個眼色。

“少跟我擠眉弄眼的。”憤憤地甩脫展昭的手,忽然間他恍然大悟,指著龐籍說,“哦……我算是明白了,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龐籍一聽就火了,他做的壞事無數,卻還是頭一次背黑鍋呢。“什麼一夥的!你嘴巴裏放幹淨點。岑大人告老還鄉,今天就要走了,我送送他。”

“你會那麼好?”白玉堂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掃了他一眼。

龐籍做了個深深深呼吸,對著岑興道:“別理他,這家夥個把月就腦袋抽筋,跟女人來月事似的。咱們走吧。”

白玉堂卻伸出長劍攔在龐籍岑興麵前,“你走吧,他不能走。”

“白、玉、堂!你別胡鬧了!”一記當頭棒喝。

龐籍正納悶自己雖然想這麼說但是好像還沒張口,回頭已經看見展昭拖著全身僵硬的白玉堂走了。白玉堂臨去的眼神看起來既無辜又憤怒。

展昭把白玉堂拖進一個沒人的小巷,才解開了他的穴道。剛能活動手腳的白玉堂立刻跳了起來,“展小貓!”舉劍就劈。展昭身形一晃,劍已嵌進了對麵的牆裏。

趁他努力拔劍的空當,展昭很語重心長地向他解釋:“你別這麼衝動行不行。你以為他為什麼能告老還鄉?”

“為什麼?”白玉堂停下了動作。

“你覺得皇上不知道這事兒嗎?那就是有意放他一馬的。”

“你怎麼知道?”

“老包肯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寫在奏折裏了。皇上就是為了避開老包,才趁他還在貢院批卷子的時候找急忙慌地打發岑興回鄉了。”

“那我們更應該留住他!你怎麼還攔著我?”白玉堂不解地問。

“要不我說你沒腦子呢。”展昭憐憫地看了他一眼,“皇上有意要放人,老包不在,我們倆又不能升堂審案,你這麼強留他,到時候有理也變沒理了。等老包回來,說服了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抓個人還不容易。”

“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可他還是很不明白,“就因為他是皇帝,他就占著理麼?不是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麼?”

展昭分外平靜地說,“那你有沒有聽過‘刑不上大夫’。”想當初他也是這樣,不過現在他已經習慣了。

白玉堂失落地歎了口氣:“我知道官場有官場的玩法,隻是我原先以為,你們總是不一樣的。”

白老鼠一向說的是“我們”,而現在,他說的是“你們”,這讓展昭的心不由得揪了一下,好像被啄木鳥狠狠啄了一口,洞裏卻沒有蟲子。他總是對自己說,一個人成長的過程,就是要去習慣一些沒有結果的事,坦然地把心中丘壑磨平,在此之上維持著做人的原則。今天他終於知道自己已經變成了真正的官,可是他卻,一點兒都不覺得高興。

龐籍一直送岑興送到城外,山道旁。送君千裏終需一別,龐籍想到從今以後,朝上隻剩他年紀最大,不禁也有點難過。岑興避開自己的家眷,與龐籍在一邊的大槐樹下說話。

“就到這兒吧,難為你來送我。”岑興說。

龐籍大手一揮,“這有什麼,我隻是覺得你太冤了。”

岑興緩緩地搖頭:“我不冤,我是有幸。”心裏百味陳雜。

“不冤?我知道你有責任感,但別老是把什麼事都往自己這兒攬啊。”

“是真的。是我賣科考的答案。”岑興用沒有起伏的語調慢慢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