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晌午的就出來訓練，大劉為了拿獎金真他媽孫子！”李強一邊跑一邊嘟囔著。“後麵的快跟上！還有一個多月就要到市裏比賽了，這次咱們一定要給鎮中爭臉！”劉誌田看著手表，放慢步子退到隊尾來攆落下的隊員。楊樹鎮就這麼一個中學，大夥兒都叫它鎮中。雖然改革的春風已經吹了幾年，但在這個北方小城的郊區鎮裏能有一所“真正”的中學也是難得了。這個鎮中是前兩年新來的王書記給建的，說是楊樹鎮樹了這麼多年的木也該樹人了，於是就把鎮東南邊李莊的五十畝沙土地賣給外國人建廠子，在鎮西北邊楊樹村的東北口蓋了這個鎮中。蓋鎮中時砍了楊樹村地裏不少的楊樹——據說有的解放前就種了，但也給楊樹村的東口修了一條鎮中心才有的柏油路，既方便學生騎車上學又堵上了全村老小的嘴。新鎮中合並了以前的鎮職業高中和隻有初中的老鎮中，兩邊的老師自然收編到一起。王書記在新鎮中剪彩時給所有老師開了動員大會，說他會不斷改善鎮中的師資和教學條件，希望大家跟他一起把新鎮中辦好，把楊樹鎮的孩子們培養成“德、智、體、美、勞”全麵發展的棟梁之材。劉誌田就是王書記去年從市體校調過來的，除了教體育課外，還主要訓練鎮中的籃球隊和田徑隊。其實，王書記早就知道楊樹鎮周邊村裏的這些孩子學習拔尖兒的屈指可數，很多孩子放學經常下地幹活兒，能跑能跳的，也就身子骨兒能跟城裏的孩子比一比。劉誌田在隊伍後麵一邊攆著一邊鼓勵大夥兒，“學校為了這次田徑比賽給大家每人都買了新的隊服，拿到名次的除了通報表揚外還會發獎的。”“為了個破日記本都快要人命了......”，三伏天的太陽烤得路都冒煙兒了，更何況李強的心裏，雖然他是田徑隊的隊長。李強心裏也納悶兒，除了學校小操場的那幾棵楊樹，這楊樹村也沒幾棵楊樹啊，學校後麵隻有大片的莊稼地。瞄著道路兩邊被曬得打蔫的棒子苗，李強更是無精打采。“快來人啊，救命啊......”李強覺得自己好像聽岔了。“快來人啊，救命啊......”“都停下來，先別跑了，那邊兒好像有人喊救命。”劉誌田順著右手指著前麵的棒子地。“強子、曉偉你們倆跟我過去，其他人在這兒聽著信兒。”劉誌田帶著李強、張曉偉越過地邊的壕溝衝進棒子地。“誰喊救命呐，人在哪兒呢？”劉誌田一邊拔楞著一人多高的棒子苗一邊喊著。“在這兒呢......”劉誌田看到一個挎著包的小小子從前麵的棒子苗裏鑽了過來。“你怎麼啦？”劉誌田走到那個小小子麵前。“哥，我媽在地裏暈倒了。”那個小小子拉住劉誌田旁邊的張曉偉就往裏麵跑。沒幾步，幾個人就看到一個帶著草帽的女人背對著大家躺在地上。“四嬸，你怎麼了？”張曉偉蹲到女人身邊晃了晃女人的身子。“先別動”劉誌田蹲到張曉偉的對麵，輕輕抬起女人的頭放在自己的右腿上，用手指在女人的鼻孔處試了試，“昏了多長時間了？”“就剛才，我跟我媽在地裏給棒子苗撒藥，我媽在這壟我在邊上那壟，我一抬頭我媽就暈倒了。”那個小小子眼珠泛著眼淚地說著。“別哭，你媽沒事兒啊，天兒太熱了可能中暑了，你們晌午幾點過來的？”劉誌田一邊用大拇指掐著女人的人中一邊問著小小子。“我們一大早兒就過來了，也沒帶表，也不知道幾點了。”小小子充滿了委屈。“曉輝，你們這一天了都還沒吃飯呢？！你說四嬸這幹活兒也得要命啊。”張曉偉複雜地看著小小子。“哥，我們剛吃了半拉饅頭，我包裏還有半拉，還有一瓶水。”“把水給我”，劉誌田接過水給女人喂了兩口，不過女人還是沒有什麼反應，“曉偉，我們先把你四嬸帶到校醫務室看看，你帶這小子回家報個信兒。”說著劉誌田便把女人抱起來向棒子地外走去。走到馬路上，劉誌田跟外麵的隊員說：“讓強子先帶你們回學校，回頭你們來個人把看門老李那三輪車給我騎過來。”“隊長，怎麼回事啊？”“隊長，沒事兒吧？”“隊長，劉老師抱著那是誰啊？”......“你們丫的是不是還沒跑夠，回去再讓你們跑一圈。曉偉他四嬸在地裏幹活兒暈倒了，劉老師把她帶到校醫務室看看。”張曉偉和張曉輝先回到鎮中，張曉偉騎上洋車帶著張曉輝直奔鎮裏四叔的單位。李強找看門老李借了三輪車順著原路去迎劉誌田。劉誌田雖然是練體育出身，可大熱天兒抱著個一百多斤的大活人卻也累得呼哧帶喘，汗珠一層一層地從頭皮裏冒出來，順著腦門流到臉上滴到身上，兩個胳膊隨著汗水的蒸發似乎也開始變得有些虛脫，可是為了救人，這個在初中就拿過市裏短跑冠軍的運動員是絕不會放棄的。這些也許就是王書記非要把他從市體校調過來的原因，一個優秀的運動員除了天賦以外，更重要的是要有毅力去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訓練和壓力。不知怎麼的，劉誌田一邊走著一邊想到了自己家裏，小時候他也在農村長大，也經常跟著爹媽下地幹活兒。隻不過，他經常跑著去上學、跑著去下地、跑著回家、跑著去打架，跑著跑著就跑到了市裏第一名，初中畢業就被市體校招走了。他知道體校的訓練是痛苦的，並不是像以前那樣撒歡兒似地跑，但去體校不用交學費，包吃包住，發衣服發鞋，可以給農轉非去市裏，畢業以後還包分配，這樣爹媽至少不用為他的學費發愁了，而且爹媽多少還為他能有這樣的本事感到“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