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輝,這是鎮中的劉老師。”豫梅見劉誌田拉開東屋東邊的紗門走了進來。“劉老師,好。”張曉芸跟張曉輝不情願地把眼睛從電視移開,看了一眼劉誌田,又回到了電視裏包青天那扣人心弦的案情裏。豫梅見著劉誌田上身換了一件白色的卡背心,腳上也換了一雙深藍色拖鞋,撂下筷子站起身,一隻手把圓桌南邊的椅子向外拉了拉,“劉老師,您就坐這兒吧。”“嫂子,我自己來就行了,您叫我誌田就行了,要不您叫我大田也行,在家他們都這麼叫我。”劉誌田拉開椅子坐下,拿了一塊已經撕好的烙餅。“大田,家裏也沒什麼新鮮菜,院兒裏有什麼就吃什麼,你可別嫌不好吃啊。”豫梅把桌上的燒茄子跟西紅柿炒雞蛋向劉誌田那邊推了推,其實往常家裏吃飯一頓也就一個菜,今個兒畢竟有生人,豫梅從東院回來又趕緊炒了一個雞蛋西紅柿。“嫂子,我夠得著,您看我這胳膊這麼長,您就別忙活了。”劉誌田夾了盆裏的燒茄子嚐了一口,“您這茄子燒得可比我們學校食堂好吃多了,這味兒比鎮上的飯館兒都強。”“嗨......,我也就是瞎做,不能跟人家廚子比,這你四哥還嫌我做的沒什麼味兒呢。”豫梅又拿了一塊兒烙餅遞給劉誌田。“欸,嫂子,我四哥呢?怎麼半天也沒見著呢?”“這些天,上邊兒老來檢查的,不是今兒個去這村兒下鄉,就是明兒個去那兒,見天不著家,有日子沒在家吃飯了。”豫梅一邊嚼著嘴裏的烙餅,一邊帶著一絲怨氣地說著,“欸,大田,我聽你說話跟我們這兒差不多,你們家也是楊樹鎮的?”“嫂子,我們家在市南邊兒,得過了鐵道呢,離咱們這兒得有個六七十裏地。不過我十幾歲就到市裏上體校了,所以南邊兒的口音也就沒什麼了。欸,嫂子,您就是楊樹鎮的吧?”“嗯,我是從鎮東邊兒的李莊嫁過來的,離這兒也二十裏地呢,一年也就過年回去那麼兩趟。你平時禮拜都回去吧?”豫梅的眼睛不自覺地從劉誌田那兒轉向了電視。“我也是一兩個月才回去一趟,市裏去我們那兒的車一天就兩趟。平時沒事兒就待在學校,跟他們打打球,要不就給田徑隊的訓練訓練。”劉誌田的眼神也到了電視那裏。“大田,你也得有二十五六了吧,這還沒成家呢吧,搞對象了嗎?”豫梅夾了一口西紅柿,看著劉誌田的側臉,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地看著劉誌田,發現他臉雖然有點黑,有的地方有點兒坑坑窪窪,但鼻子是又高又挺,眉毛的粗重一直延伸到眼角,下巴似乎還殘留著一些早晨沒有剃幹淨的胡茬;伴隨著嘴裏食物的下咽,透過緊實的脖頸,喉結一上一下地扯動著露在背心外麵那棱角分明的鎖骨。順著搭在圓桌上的手臂,在劉誌田上臂那凸起的“小山丘”後麵,豫梅看著腋下那鬱鬱蔥蔥的汗毛,似乎又陷入了晌午的場景。“談著一個呢,還沒訂呢。”劉誌田回過頭,發現豫梅正盯著他。豫梅趕緊回過神兒,順手又拿起一塊烙餅,“來,大小夥子,多吃點兒。”“昨日像那東流水,離我遠去不可留,今日亂我心,多煩憂......”,“哎呀,怎麼到這兒就完了。”張曉輝一邊失望地嘟囔著一邊在凳子上晃著身子。“看完了,就趕緊吃飯,每次吃飯都是別人兒等著你。”豫梅稍稍瞪了一眼張曉輝。張曉輝有些委屈地嚼著嘴裏的烙餅,時不時地看著坐在對麵的劉誌田,慢慢地把凳子向左邊的張曉芸身邊挪動著,然後跳下凳子貼著張曉芸的耳朵嘀咕著。“你們倆人不好好吃飯,瞎嘀咕什麼呢。曉輝,別一有人你就來勁啊。”豫梅盡量壓著自己的聲音和怒氣,“大田,這孩子讓老人兒給慣壞了,也沒個吃飯的相,你可別笑話啊。”“沒事兒,嫂子,小小子,淘點兒好,我小時候比他們可淘多了,我看這小子挺機靈的。”劉誌田放下手中的烙餅,站起身湊到兩個孩子腦袋中間,“來,讓我也聽聽,你們兩個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就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張曉輝一邊哼著一邊趕緊坐回凳子上。“肯定是背著你爸跟你媽沒幹什麼好事兒,回頭等著你爸來收拾你,到時候可別怪我們都不幫著你。”劉誌田摸了摸張曉輝的頭,又回到椅子上。“我才沒有呢,我跟我姐說你右肩膀上好像有個疤,跟電視裏包青天腦門兒上的那個月牙兒似的。”張曉輝一邊晃著身子嚼著烙餅一邊辯解著。“跟你說過多少遍了,跟長輩兒說話要說您。”豫梅擰了一下曉輝的大腿,“好好兒坐著吃飯。”“嗨......,這個是當年在體校跟市一中的打架,有個小子他媽下黑手給砍了一下,後來縫了兩針,好了之後就落下這個疤了。”劉誌田很不經意地說著。“那為什麼打架啊?”張曉芸好奇地看著劉誌田。“比賽打籃球,誰也不服誰,就嚷嚷起來了,後來就打起來了。”劉誌田看著有些錯愕的豫梅跟張曉芸。“還是你威力不夠,你看我是我們村兒的老大,他們都可服我了。”張曉輝沾沾自喜地嚼著嘴裏的雞蛋。“還老大呢,上回是誰讓人給追得跑到二大爺家的茅房裏不敢出來了。張曉輝,我發現你現在說瞎話都不帶打草稿兒的。”張曉芸沒好氣地白了張曉輝一眼。“那天剛好我肚子疼,我不能拉褲兜兒裏吧,誰說瞎話了,不信你去問問他們。”張曉輝昂著頭反擊著。“切,你敢說你沒說瞎話,剛才你跟我說得是劉老師身上的疤嗎?”張曉芸也昂著頭看著張曉輝。“曉芸,他到底說什麼了?!”豫梅有些生氣,心想這兩個孩子當著生人的麵兒拌嘴,太沒大沒小了。“他說那天您在地裏暈倒了,好像就是劉老師抱著您,把您送到鎮中醫務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