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是怎麼了......？”豫梅感覺整個身體被死死固定著，腦袋昏昏沉沉，就像一隻動物標本僵僵直直的，手腳麻木冰涼。“嫂子......，嫂子，你可醒了。”梅蘭坐在病床邊，兩隻手隔著粗糙的病號服輕輕撫摸著豫梅柔弱的手臂。“梅大夫，我......我這是在哪兒啊？”豫梅模模糊糊地看著滿屋昏暗的燈光，這肯定不是在自己家裏。“嫂子，這是市中心醫院，”梅蘭按住豫梅蠢蠢欲動的胳膊，“嫂子，您......您出車禍了......”想到衝進醫院時看見豫梅被各種醫療器械包圍的場景，梅蘭心裏不由得泛起了酸水，雖然她是個大夫，可畢竟躺在病床上的是她的至近之人。“啊......？”豫梅不敢相信梅蘭所說的話，她隻記得自己掙脫開剛子後就拚命蹬著三輪車往家趕，怎麼會出車禍呢，她完全沒有任何印象，可那一股股輸入她體內的冰涼的液體提醒著她這裏確實是醫院。“嫂子，您現在有沒有感覺哪裏不舒服，我去把值班醫生叫過來。”看著豫梅逐漸恢複了意識，梅蘭的職業敏感提醒她要盡快觀察豫梅的病情，雖然醫生說豫梅除了小腿骨折外隻是受了些輕微腦震蕩，並沒有傷及內髒，可她還是不大放心，起身把值班醫生叫了過來。值班醫生仔細詢問和檢查了豫梅的情況，確定並無大礙後，梅蘭這顆心才算踏實下來。“梅大夫，這醫院......不少錢吧......”豫梅聽著大夫說還要輸兩瓶液，在醫院再觀察幾天，她完全顧不上自己身體的任何疼痛和不適，因為她明白這大醫院進一次差不多就要了他們莊稼人半條命了，現在家裏日子這麼緊，她哪裏還有錢在這大醫院裏看病住院。“嫂子，您就踏實在這兒把病養好再出去吧。”梅蘭送走值班醫生，坐在病床邊的凳子上安慰著豫梅。梅蘭是坐著於海軍的車趕過來的，她知道於海軍早就把豫梅住院的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不過於海軍一再跟她說不要告訴豫梅，省得豫梅思慮過多影響病情。“嫂子，這住院看病的錢都是撞您的那個司機出的，師傅說等您好點兒了再過來看您，您就不用擔心了。”提到逃逸的肇事司機，梅壓抑著心中那熊熊燃燒的怒火，若無其事地跟豫梅說著，她平時最恨這種敢做不敢當的男人了，派出所抓到這樣的人必須嚴罰死懲，讓他一輩子不得開車，不敢做壞事。“是嗎，可這......這也不少錢吧......”豫梅緩緩地扭過脖子虛弱地望著眼睛快要瞪出來的梅蘭。“這本來就是他應該出的！撞了人就該承擔責任，沒把他送進派出所已經算是便宜他了！”梅蘭下意識地甩了一句，突然發現豫梅驚惶不安地盯著她，連忙擠出一絲笑容，“嫂子，那師傅說了隻要您能把傷治好，他花多少錢都願意。”這話怎麼可能是肇事司機說的，是於海軍跟她說的。“是嗎......？”豫梅滿心憂慮地看著梅蘭。她知道這骨折可不是一天兩天說好就能好的，就拿李強那回來說吧，在炕上光躺著就一個多月呢，徹底好利落也小仨月了，老話說的一點沒錯，傷筋動骨一百天，她要是一直這麼在醫院裏住著，這錢得花海了，一般人家都是承受不起的。“哎呀，嫂子，您就放心吧。”梅蘭躲開豫梅充滿疑問的眼神，上前給豫梅掖了掖被子。“梅大夫，時候不早了，這裏我自個兒能行，要不你先回去歇著吧。”豫梅看出了梅蘭臉上的疲憊，她知道梅蘭白天還要去鎮中上班，這麼跟她耗著身體怎麼受得了。“嫂子，我看您還暈乎著呢，”梅蘭笑眯眯地看著豫梅，“您看現在幾點了？”梅蘭指著對麵牆上的掛鍾。“啊？都這個點兒了？！”豫梅驚訝地看著掛鍾裏的時針，模模糊糊地已經走到了中間，她怎麼躺了這麼長時間，自個兒沒有任何感覺，隻好像做了一個又深又沉空白漫長的夢。“梅大夫，真是麻煩你了......”豫梅充滿感激地看著梅蘭，就像倆人在鎮中醫務室初次見麵時一樣，梅蘭依舊是那麼溫暖可親，真的就是白衣天使下凡，來拯救她，緩解她的痛苦，她真希望梅蘭能和於海軍能在一起，倆人幸福地生活。“嫂子，看您說的......”梅蘭緊緊握著豫梅冰冷粗糙的手心，她知道這些清晰幹裂的紋路正是生活在這個女人身上留下的痕跡，有的堅硬，有的柔軟，有的深刻，有的細膩，它們永遠不可磨滅。“嫂子，您就踏實在這裏養病吧，其他的事情我們幫您處理。”梅蘭伸出手擦著豫梅臉上流著的淚水，“曉芸在家裏有大田他們照顧著，您放心吧......”梅蘭的眼淚也情不自禁地落下來，為什麼這個世界上的痛苦都需要女人去承擔，而男人們隻負責製造痛苦。男人在這個社會占據著主導地位，他們是強者，他們享受著更多更好更高的待遇，難道他們不應該更有擔當，承擔更大的責任嗎，為什麼他們要這麼傷害一個女人，一個善良的女人呢？！“梅大夫，謝謝你們......”豫梅準備抬起被禁錮的手臂，卻被梅蘭壓了下來。豫梅打心眼兒裏感謝他們，雖然她經曆了這麼多痛苦，可梅蘭和劉誌田他們一直默默幫襯她支撐這個家，她才能夠逐漸走出陰影，活到今天，對於自個兒她算是知足了，她現在最希望的就是好人能有好報，讓所有痛苦都衝著她來吧，不要再傷害他們，不要再傷害她的孩子。“嫂子，我去叫護士過來換藥。”看著輸液瓶裏的液體漸漸消失殆盡，梅蘭放緩了液體流淌的速度，趕緊擦幹臉上的淚水，起身去找值班護士。